监所外,沈谊眉头微蹙,先给秦恪见礼,后问容奚:“容郎君,今日我来是有事相询。”
“沈明府请讲。”容奚礼貌道。
沈谊叹息一声,“有临溪百姓言,张志所用磷肥与官府所制磷肥不同,非要闹个明白。”
“何出此言?”容奚微一挑眉,这倒是稀奇。
“容郎君有所不知,”沈谊擦擦额上汗液,回道,“你家地里庄稼生得好,即便同用磷肥,也有所不及。”
若差距不大,倒无人会说,毕竟土地有贫有沃,且张志先旁人施肥,庄稼强壮些无可厚非。
然,事实上,张志侍弄的庄稼,比旁人地里茁壮不少,这才招人非议。
话里话外,容奚给予官府的磷肥方子有误,定是故意为之。
秦恪闻言,神情蓦然冷冽,道:“同一学堂,同一夫子,学子尚有优劣之分,更可况庄稼?大郎无私献出磷肥制法,如今庄稼不比旁人,倒责怪大郎藏私?竟有这般胡搅蛮缠之人!”
“郡王息怒!”沈谊忙小心安抚,“只是一些流言,郡王不必介怀。容郎君无私奉献,下官铭感于心。”
只因容奚先前磷肥定价高,百姓已心有芥蒂,后献出法子,百姓得磷肥,庄稼却依旧不如张志家,有些不甘罢了。
事虽小事,但关乎容奚名誉,沈谊还是决定前来告知一声。
容奚笑道:“无碍。沈明府若想知晓缘由,不妨去问临溪乡邻,我买下张家田地后,是否雇人将秸秆埋于土中?”
沈谊不解,“容郎君此举莫非有深意?”
“此为沤肥,”容奚从容回答,“秸秆埋于土中,经数月发酵,将使土地愈发肥沃。”
秸秆中多含钾肥,庄稼不可或缺。
如今他田地中,钾肥、磷肥俱存,张志又以人畜排泄物施之,其中携氮肥,三肥不缺,庄稼自然比旁人茁壮。
听他解释后,沈谊豁然开朗,笑道:“容郎君果然有大才,且目光长远,冬日便已沤肥,如此一来,何人庄稼能及?”
秦恪微怔。
他恍惚忆起,数月前,他自盛京来濛山抓捕县尉,于容宅蹭饭归旅店后,健仆曾禀过此事。
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如今细想,心中顿极为拜服。
容大郎确如沈谊所言,乃高瞻远瞩之人。
越相处,就越发被容大郎吸引。
秦恪忽扬唇浅笑,心情甚慰。
数日后,临溪百姓知晓此事,俱愧疚难安。冬日容郎君雇人沤肥一事尚历历在目,只是他等愚笨,不知容郎君心思,且暗中讥讽其胡乱种地。
如今想来,不过是自己无知罢了。
是日,容奚从工坊归宅,见院中摆放渔具,且好似用过一般。
“吉利当真造成渔船渔具去捕鱼了?”他与秦恪互看一眼,笑问。
话音刚落,就见金吉利兴冲冲跑来,手上沾满鲜血,且有几片鱼鳞。
“郎君,我捕到鱼了!”
满脸求夸赞。
容奚展颜灿笑,摸摸他金色软发,“多亏吉利,今晚有口福了。”
金吉利得他称赞,兴奋返回灶房杀鱼。
他捕获河鱼众多,容宅几天也吃不完,金吉利挠挠脑袋,笑嘻嘻道:“郎君,我想去集市卖鱼。”
总是白吃白住,他心里过意不去。
“随你。”容奚从不管着他。
晚膳后,崔峰捧月考成绩,至容奚书房。
容奚平日事务繁忙,无暇管顾孩子,但每次考试成绩,他都很上心。
十五位孩子,虽年岁相差甚大,然起点相同,成绩优劣之事,全凭自身。
数月下来,大娘子与小四成绩不俗,常争榜首,为可造之材。
当然,不能以成绩论英雄。
可据崔峰观察,大娘子性情稳重,肯努力,能有这番心志,已不俗。小四思维灵活,擅思考,不拘泥书本,常有奇思妙想,亦为难得佳儿。
其余数众,虽不差,可与大娘子、小四相比,到底有不足之处。
“你让他二人来我屋中。”容奚吩咐道。
崔峰领命而下。
须臾,他领二人同行至书房,二人神态拘谨,给容奚见了礼。
容奚仔细打量两人。
大娘子清秀端正,小四伶俐好动。
“你二人出自同村,且同龄同姓,是否?”
两小连忙颔首。
容奚笑容温和,从案屉取两支铅笔,“你二人在学堂素来优异,此为奖励,收着罢。”
一人得一支新铅笔,大娘子与小四皆高兴非常,异口同声道:“多谢郎君赐笔!”
崔峰于旁静观,心中不禁暗叹一声。
大娘子与小四皆十四岁,容郎君十七岁,不过相差三岁,差距却如此之深。
容郎君年虽少,学识却极渊博,且言谈举止温文尔雅,待人和善,实在叫人感佩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