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这一番大动作无论如何瞒不了人,县衙门口天天拥了好些闲人去看,展见星因此不得不将吏舍腾了一半出来,将还需录一下口供的姑子们安置进去,以免她们为人所扰,损毁心志。
人赃并获的锁拿不是结束,只是个开始。
一桩、不,三桩大案在崇仁县城爆开。
私铸钱、宝泉局母钱失窃、罗山淫庵,一枚掺铁钱引出如此集钱法盗窃及风化三种不同类型于一身的连环案,不要说在一个小小县城了,就是放眼全府乃至全身也是极为罕见的,如同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将向来歌舞升平的江西官场砸了个对穿。
在宁王及其一系子孙的坐镇下,江西几十年没出过什么乱子,上下一团和气,这一出,就出了件大事。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向各方传扬,一时间全省的注意力都瞩目了过来。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在于安知府之流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坏事在于展见星接下来的审案要非常谨慎用心,她新官上任,第一把火烧了崇仁郡王,硬扛拒建他的王府,第二把火烧得更烈更猛,不知席卷入多少蚊蝇鼠蟑,被她损及利益之人,焉能不急切愤怒,要还以颜色。
展见星心里有数,她按下前两桩案子暂且不表,先审结了罗山淫庵案,姑子们大多是苦命人,既未直接参与铸私钱,还为找出窝点出了份力,展见星快刀斩乱麻地将各人口供录完,对照印证无误之后,便各奖铜钱十贯,放她们离去,整个过程都在二堂完成,基本没叫姑子们露于大庭广众之下,最大限度保全了她们的颜面。
余下两桩重头案子就没这么容易了。
各方的目光更紧张地汇聚过来,盯了一天,又盯了一天……始终没盯到什么新情况,崇仁县衙安静得不得了,展见星也不审,也不放人,也不盘账,诺大的案子,她就那么放着,倒是开始照常接收外面的状子了,处理了两三个鸡毛蒜皮的小案件,又微服去城西的郡王府工地看了看。
城内各方势力的耳目越等越是莫名其妙,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不敢轻举妄动,水太混了,都潜在底下还看不出来,一动,那就是往别人的眼里撞。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动。
朱成钧就动了。
他再也不掩饰他和展见星的良好关系,每天三顿起码有两顿跑去县衙后衙吃,甚至有人“无意”间看见他给徐氏种的豆苗浇水,俨然一副通家之好的架势。
这就实在太嚣张也实在太打脸了。
有后一种感觉的不用多说,自然是隔壁的临川郡王,他戏都排不下去了,直着眼道:“娘的,这到底是谁演戏给谁看?”
他的幕僚王鲁这回也没话可劝了,只好道:“王爷,别着急,已经去信问小柳了,便是我们不熟崇仁郡王,弄错了,他不会啊,里面必定还有误会。”
“什么误会?你没听我那好堂侄给人干了什么?浇水!给人家的豆苗浇水!”朱议灵说着,都气笑了,“不说他堂堂一个郡王了,我就问你,你这辈子给豆苗浇过水没有?”
王鲁老实道:“没有。这些都是拙荆在操持。”
“你看看,看看!”朱议灵的手指用力在桌上点着,“比你媳妇都勤快,我看赶得上人家的上门女婿了!”
王鲁无话可答。好一会之后才道:“王爷不要太忧心了,未必便是冲着王爷而来,否则崇仁郡王怎会毫无遮掩?这里面应当还是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你可别一会误会一会内情的了,说得本王脑壳疼。”朱议灵揉了揉额角,“管他有什么,乘着这次有机会,赶紧把他弄走,听见没有?”
王鲁迟疑一下,便应下来:“是。”又道,“崇仁县衙那边——”
朱议灵想了想:“那边先别动,再看看。”
王鲁道:“是。总之那边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就算事发,也牵连不上我们。”
“当然没关系了,样样都与本王没关系,本王窝在这临川城里,就是个富贵闲人。行了,你出去,叫他们继续唱起来。就唱‘人心毒似蛇蝎性,人情狡似豺狼悻’那一段。”
这一段同样出自于《大罗天》一本,也即宁王手笔,一个淡泊名利潜心修道的人怎会在戏里写出这样怨毒的句子来,又说的是谁,王鲁不敢深想,只是答应着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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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朱成钧又在给豆苗浇水。
展见星下衙回来,过去一看,就要夺他的水瓢:“九爷,照你这个浇法,我娘的豆苗算是白种了。”
“浇多点水还不好。”
“当然不好了,你一天该喝一瓢水,叫你喝两瓢,你舒服吗?”
朱成钧道:“哦。”
他这么听话,展见星倒有点不习惯,扭头看他一眼,正好看见他也在看她,目光中有些奇异的打量的意思。
展见星:“……”
这不是第一次了,从罗山回来,她就开始觉得朱成钧有点不对劲。“九爷,你又看什么?”
“没看什么。”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