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生在沛县养伤已有些时日,但是沛县城空,粮草不济,难免阻碍行军,这是目前他遇到的最头疼的问题。良生道,“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陈县,和其他义军会合,若晚了,恐秦军趁势反扑。”
我道,“百姓们是听信了谣言,以为你们会和秦军在此交战,所以才急着暂避邻县,此时叫他们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良生笑了笑,道,“你有办法?”
我道,“我在沛县住了两年,知道当地的百姓最看重城北的祝宁祠,于他们而言,祝宁祠里供奉的女娲娘娘比天子还要尊贵,逢一五便要烧香拜祭,一旦祝宁祠出了什么变故,不用我们去请,他们自然飞也飞回来了。”
良生不解地望着我
“良生哥哥,姐姐的意思是,我们去祝宁祠放把火!”清愁咯咯笑道。
良生惊道,“那不是更得罪他们了吗?”
我摇头道,“不,火是秦军放的,你们是去救火的。”大家都知道当今陛下是最厌恶神鬼之说的,曾下令拆毁各地的宗祠庙宇,像沛县这种天高皇帝远的,是好不容易偷偷瞒下来了。
良生恍然大悟一般,不住点头,道,“若能成功筹措到粮草,清华就是义军的大恩人!”
我笑而不语,心里却道,我不是为了义军,而是为了你。
第二天,我又编了首童谣,叫小孩子满街满巷地唱了起来,“赢秦恶,祝宁危,神兵天降自欢喜”
自此,这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码,就完美落幕了,百姓纷纷感念义军帮祝宁祠免遭秦军的荼毒,而在良生诚恳地说明了来意之后,秦军之前散布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有了百姓们的支持,良生不仅很快筹措到了军粮,还招募到了更多有识之士,壮大了反秦的队伍。
而当一切都准备就绪,也就意味着,良生要离开沛县,往陈县进发了。哪怕多待一天,怕都将贻误军情。我虽万般不舍,可不愿连累他做个罪人。
临行前一天夜里,我们对面坐着,屋外淅淅沥沥,正好掩饰我嘈杂而慌乱的心。我帮他把佩剑擦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自己要是成了那把剑就好了,我呆呆想出了神,忽然,良生的手轻轻地覆在我的手背上,我微微抬头,发现他正十分专注深情地望着我,他的眼睛就像一湾澄净而又深邃的湖水,波澜不惊,令人沉醉。
我慢慢向他的脸靠近,再靠近,直到感受到他均匀而温热的呼吸,我轻轻吻了他,良生没有像以往一样逃避,而是深深地回吻了我。
在此之前,我曾悄悄地问过伯辰的意见,我跪在他的牌位前,道,“公子,如果你同意清华这么做,就请为我占个阴卦,若是公子觉得不好,就请赐个阳卦。无论如何,清华都听从公子的安排。”结果是阴卦,我相信公子尊重我的选择。
我对良生说,“你一定要平安回来见我。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他送了我一块合欢玉,我们一人一半。
我一路送他到城外,良生舍不得催我又不忍心我走得太远,好几次都欲言又止。我只想再多看他一眼,便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便是多拖一刻,我也觉得是赚了。
而令我感到十分意外的是,樊礼也来了,还有他那帮兄弟们。
樊礼笑得很爽朗,好像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所谓一笑泯恩仇,就是这个意思吧。
其实良生从凛风寨回来之后,便总是惦记着山上的那帮好汉们,他们之所以落草为寇,也是为官府所迫。他们个个武艺超群,胆识过人,如果能纳入义军,对他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所以在他伤好一些之后,又多次上山,我没去,自然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良生每次回来总是带着一股惊叹又满意的微笑。如今看来,樊礼终于是被他三顾茅庐的精神打动了。
果然樊礼对他道,“沈都尉,你看我加入义军,做个什么官儿好?”
良生惊喜,道,“你若喜欢,我可以将都尉都让于你来做,如何?”
樊礼笑道,“那倒不必,我瞧着你帐前缺个先锋,你看我堪当此任?”
“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良生哈哈大笑道。
我却忽然间有些纳闷儿,问樊礼道,“你大哥怎么不见人影,他不随你一道去么?”
樊礼道,“他原本是要来的,奈何赵大娘死活不放他去,他是个极孝顺的人,只好先留在家中,先宽慰大娘几日,往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我便点头道,“原来如此。”
不知为什么,得知樊礼随行前往,我的心里稍稍放心了一些,好像良生有了护身符一般。然而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酒,我们三个一饮而尽,那瞬间,忽然生出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我的眼泪不禁掉了下来,忙遮掩道,“这酒好烈性!”
良生和樊礼都皱起了眉头望着我,我们三个都没有说一句话。
最后,我对良生道,“记得写信给我。”良生重重地点头。我又望向樊礼,道,“保重!”樊礼也点头。
天依然阴着,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灰色,在我看来,没有比这更凄惨的颜色了。
然后我上了马车,回望了他们最后一眼,便回城去了。
我紧紧握着那块合欢玉,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心想,早知道,我也该学学赵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