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响起,四周顿时欢腾一片,欢呼声哗啦哗啦地,如同潮水满溢校园。
安掬乐呼了口气,他站的这儿,该班有人出来,都会看到。
他最先看见那位老师抱着书本走出,用疑问的目光睐了他好几眼,安掬乐装作不知,接着是几个拿扫除工具的学生……杜言陌匆匆出现,走上前说了句:「等我。」
「蛤?」
他口吻沉定,理所当然,安掬乐一脸莫名其妙,还不及问等啥?怎样等?杜言陌又回教室去了。
安掬乐咂舌,只得跟上。
他站在教室外头,看见杜言陌在整理垃圾桶──那似乎是他的工作。
教室里有人在打扫,有人在玩闹,死小孩一群,满片中二气氛,唯独杜言陌,安安静静不与人往来,默默把回收桶里的保特瓶铝罐,一个一个踩扁,发现没喝完的,不顾臭味,拿去洗手台倒,丝毫不偷懒。
他动作有条不紊,即便有人在等,也没刻意加快步调,只是手滑了几次,他瞥向安掬乐,又低头捡拾,瓶罐却再落地……
「噗。」安掬乐莞尔,真没看出,他在紧张。
他紧张的时候,会数不好钱、抓不牢东西,偏偏面色一点不改。
他挥挥手,示意杜言陌慢慢来。
杜言陌似懂了。他缓了口气,做好回收分类,一一打包,双手一下子提了三大袋,踏出教室。
他走到安掬乐面前,身上无可避免传来垃圾的臭味。
然而,安掬乐并不觉讨厌。
或许他面容太宁定,或许他从头到尾,皆无厌色,每个步骤都不马虎:他不嫌弃自己的工作,那旁人更没资格嫌弃。
思及他一脸正色,毫无怨尤静静做事的姿态,安掬乐心底不免有点儿晃荡。
杜言陌:「我去倒垃圾。」
安掬乐:「哦。」
杜言陌:「我们一起去。」
安掬乐一噎。答应很奇怪,不答应更奇怪,他总不能一个人杵在这里吧?被当怪叔叔可麻烦了。
何况,他确实计划要跟少年谈一谈的。
于是他依言跟随,只是习惯了做自己的主人,难得被这般引领、掌控,难免升起反抗心思,但又觉不必。少年身上有一股力量,理所当然拉扯他,是一种浑然天成的强悍。
两人一前一后,走往垃圾场。
他真的很高,尤其跟同侪相比,当真是白鹤跑进鸡群。安掬乐原本惊异现在小孩会否长太好?目前看来应该是……个案。
袋子里的空铝罐相互撞击,喀啷喀啷的,初冬下午的日光很淡薄,落在身上不算暖也不会太冷。
安掬乐天生一副富贵身体,毫无抵寒能力,又爱水不怕流鼻水,穿得单薄,边走边抖,杜言陌回头,淡淡瞥了一眼道:「你衣服太薄了,是不是品质很不好?」
安掬乐:「……」虽说品牌不等于品质,但被这样一讲,实在哭笑不得。「我帮你拿一袋吧。」
他懒得和少年解释,他们相异的价值观、生活圈。
少年看来对每一件物事都很珍惜,鞋子仍是当晚那双,如今在太阳底下一瞧,更看得出悉心保养痕迹,不若他,腻一件扔一件,满柜的衣服鞋子,偶尔心血来潮整理,都不知自己买过。
杜言陌摇头。「不用了。」说罢,他捉稳袋子,迈步往前走。
安掬乐一向觉得自己舌灿莲花,可一遇到这个……面瘫少年?一肚子的话,不论好的坏的、正的歪的,通通接不下去。他淡定程度无人能比,而且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自我的步调。
就连走往垃圾场的路上,他都像漫步风景区,周围不是破败陈旧的校舍,而是一片湖光山色。
一路无言。
安掬乐居然有些享受起这般难得宁静的氛围来了。
杜言陌丢了垃圾,又走到隔壁回收场,一个女同学提的袋子破了,罐子喀啷啷落一地,溢出酸败气味。她快哭了,要捡又不敢捡,安掬乐在旁漠视,倒是杜言陌主动上前,将之拾起。
烂好人。
他心底给少年定了评价,那女孩松了口气,双目挪移几回,却不捡拾。安掬乐「哼」了声,信步上前。「你不捡?」
「呃……要。」分明说要,却无任何实际举动,安掬乐瞟了眼她漂亮手指及一脸委屈表情,不觉伸手,拉起杜言陌。
「走了。」
「哦。」杜言陌罐子捡了一半,听了这话,竟真不捡了,跟着安掬乐走,瞧都没瞧那女生一眼。
女孩子在后头跺脚,连声谢谢都没讲,安掬乐也知少年应该不缺乏廉价肤浅的感谢,但多少有点儿不快。「别插手不干自己的事,人家未必感激。」
「嗯?」杜言陌迷惑地眨眨眼,随即道:「看到了,顺手而已,至于感不感激,那是她的事,我不关心。」
他口气淡漠,当真觉得做与不做都没差,不想做了、没必要了,就抽手。
安掬乐怔了怔,随即勾唇,原来不是烂好人,而是单纯做自己,直率不虚伪。
他想,少年这一点,倒是颇令人愉快。
cer. 5 [做人的道理]
杜言陌走到洗手台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