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便是平康坊之外遇到的男人,又有几个是可靠的?今日千好万好,难保不会有厌倦之时。更别说,他日可能会有的利益冲突甚至关系破裂了。
把自己交托给别人,便只能处处仰人鼻息,对方一个心情不爽,便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
作为一个受过教育的现代女子,她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
张爱玲看得透彻,她说:“女人靠得住的,只有腔子里的这口气。”她深以为然。她等待的机会,可不是什么男人,而是长安城外,客栈的掌柜娘子所说的:赦天下。
她原想着,以自己如今与春玉娘的交情,真有赦天下的那日,好语相求,春玉娘未必便不肯放人。毕竟,她已经替她赚取得盆满钵满,毕竟,离了她,这春宅一样会运转。
一个良民的身份,靠自己争取来的,这才是她要的全身而退。
春二娘的话让春四娘如遭雷击。
她绝没想到,自己竟一下子便陷入了无路可退的境地。
短短数月,也不知道她遇不遇得上赦天下。纵然她运气好,刚巧遇上了,春玉娘既存此心,只怕任她巧舌如簧,也不会白白成全。
她实在是高看了春玉娘。
若要逃走,现在倒是绝好的个机会。可惜,柳七娘的卖身契约在春玉娘手中,自己不过是个没有户口的盲流,纵然春玉娘让她走,她也是寸步难行。
春二娘看春四娘面色难看,叹了一声,安慰道:“横竖还有数月,四娘不妨慢慢谋划。此事虽急,却也不急于这一时。”
春四娘闷了半日,起身道:“姊姊请自便,我想出去走走。”不待春二娘反应过来,她放下杯盏,从绿珠手中夺过帷帽,往头上一扣,疾步下了楼。绿珠对春三娘匆匆一礼,忙忙地跟了上去。
春四娘一口气冲出了数百米,终于气喘吁吁地顿住了步子。街上行人似乎在一瞬间多了起来,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她站在那里,愣愣地望着那些人。虽然,她的打扮与那些人并无二致,但一千多年的时光却清清楚楚地横旦在了她与他们之间。她觉得自己象是做梦,并且梦中的自己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那些人在梦里,而她在梦外。他们就在她的身边,但她永远无法走近他们。
她抱着肩膀蹲了下去。
“娘子!”绿珠在她对面蹲了下来,轻声道,“娘子莫急。二娘说得对,还有数月,不急于这一时。娘子可千万不能先乱了分寸。”
春四娘隔着帷帽望了绿珠半日。小丫头眼里的关切,倒是真诚而不加掩饰。她望着望着,眼睛不由一热。不管如何,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而且可以信赖。
她突然笑了起来,蹲在这里有什么用呢?机会可不是那只倒霉的兔子,会自己送上门来。
张爱玲说是男人靠不住,可白流苏最终还是嫁给了范柳原。她等待的赦天下,说到底靠的还不是皇帝老儿的心血来潮。
皇帝老儿身处深宫,遥不可即。既然如此,倒不如听春二娘的,留心着在春宅中寻一个男人。虽然是无奈之举,也好过听天由命。
蹲在这里是最没用的行为。前辈们与王公贵族的艳遇,也没见过是蹲在地上发生的——等等,好象也有,年纪一大把蹲地上数数蚂蚁,与小白兔说说心事,这等天真稚气的行为,总让春四娘忍不住想起《阿呆拜寿》中,被砸傻了的黑大个刘青云呼呼喝喝挥舞棍棒玩得不亦乐乎,忠仆在一边跪在老夫人坟前哭诉“少爷活泼可爱”,几乎没笑喷。不过据说古人却会因此觉得“白里透红与众不同”,从而被这个小妖精深深吸引。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春四娘已经站了起来,她有一瞬的犹豫,要不要忍着恶心,再蹲下去继续装一把天真可爱。可惜她心里虽然很想扮一回脑残萝莉,身体却很诚实地做出了这个年龄应该做的事儿。
“我没事儿,走吧,机会难得,好好逛逛去。”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一把将绿珠拉了起来。
大唐东市果然名不虚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商品琳琅满目,而且都是纯手工,连一张绣帕都称得上是艺术精品,与后世那些流水线上的产品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春四娘兴兴头头地在各家店铺中出入,看了这个又看那个,件件都赞不绝口。因为担心绿珠拿不动,所以她只能忍着心痛,捡最喜欢的挑上了几样。店家很殷勤地表示娘子不妨留下府上住址,他们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春四娘与绿珠对视一眼,摇头谢绝了店家好意。
半条街逛下来,春四娘虽然看上去仍兴致颇高,心里却有些急了。前辈的自传上都说,街道也是艳遇的高发地,不比青楼差。所以那些穿越成王妃或者公主的,都常常连面都不遮轿都不乘只带个贴身丫头就上街逛逛去的。而这一逛,只要运气不是太坏的,都能撞上一两个或位高权重或身怀异鼎或痴心绝对或姿容绝世甚或几者兼俱的仰慕者,从此坐拥美男,走上人生巅峰。
春四娘并不奢望自己有这样的运气,她只是希望能撞上个愿意带她离开平康坊的人,长相地位钱财她都不计较,只要能给她提供个落脚之处就行--能计较当然更好。她暗地里留心着,倒也不乏有人将目光投向她的身上。可惜的是,虽然她自认身姿婀娜体态fēng_liú,但那目光却统统在一瞥之后,便转向了别人。显见得,并非被她所吸引,不过是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