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修白面色发白,勉强回转过来的心境仿佛又落到了绝境里。
李瑄城没有接话,倒是有些头疼地想到,他到底管这事干什么?便是救了穆修白性命又能如何,若是来日小太子向他来要人,还是得将人送回。这事自己想来都觉得做得够混账的,且不说穆修白一定会恨他入骨。
李瑄城又思索了一会,想着是否可以将人从祁千祉那要过来,放在身边做一个药童。他挺惊诧自己会出现这种想法的。一会儿却心道,算了,祁千祉也不会给他,他也不缺药童。李瑄城其实除了怜惜穆修白之外没什么其他的情绪。他见过太多比穆修白还要悲惨的人。如果每个人都管,他还管得过来。
但是口中却道:“别想这些事了。到语谰池后,我教你认些药。”
不想穆修白听了后起了很大的反应,撑起上身就大声道:“你说真的?”
“……真的。”
穆修白更睡不着了。他失血过多,本就有些头晕,又是车马颠簸,身体也有些受不住,但就一直撑着不睡,睁着双大眼看着车顶,一会儿又看看李瑄城。
其实李瑄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问清楚的,但也没有问。车内的气氛非常静谧。两个人都暂且忘掉了一些事情。
一会儿穆修白道:“我疯着的时候都做什么呀?”
李瑄城道:“画画,下棋,胡言乱语。”
“我疯着的时候还能下棋?”
“问你自己。你疯着的时候棋艺比醒着的时候可好多了。”
“是不是给……大人添了很多麻烦?”
李瑄城听他那句别别扭扭的“大人”,突然觉得很好笑:“你这才想起来要叫大人?”
穆修白微哂,道:“毕竟病着,神智未明,大人勿怪。”
“我其实不喜欢听人这么叫,你到了语谰池,便随她们一同呼我主人罢。”
穆修白点了点头,示意听见。
穆修白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李瑄城挑开帘子,扫了一眼外面的光景。
躺着的人却忽然道:“我是不是说我叫穆修白?”
声音很轻手轻脚地划过了李瑄城的耳侧,让人以为自己是不是确实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是。穆修白。”
躺着的人把头刻意地扭到了另一面去,不再说话。
穆修白大约是太累,虽然极度地克制自己睡去,后来还是睡着了。
李瑄城和凛冬赶着路,一直到日光尽没,月影横斜,才在一家客栈歇下了。
穆修白在被李瑄城抱出马车的时候醒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了李瑄城,然后才看清了李瑄城脸上微微讶异的神色。
“你睡着,我总不能让凛冬这样的女孩子抱你。”
穆修白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半天憋出一句:“谢谢。”
“既然醒了就自己下来罢。”
李瑄城说完这句便转身往客栈走了。穆修白小心地跳下马车,跟在了人的身后。
客栈还是之前住过的客栈。李瑄城常常来往于京城与泷上,一路住的客栈基本都是固定的。三人三间房,全是上房,也和之前如出一辙。
晚饭后李瑄城便替穆修白换药。
穆修白惊讶于自己居然一觉醒来还是清醒的,便又一次问李瑄城:“我现在呢,脑子是好了嘛?”
“说不准。你脑袋上的伤没有好透。不过你这次已经算是醒得久的了。”
换药不比接经脉这类,都是些小事,李瑄城完全可以交由凛冬去做。但是穆修白今天醒着的时间尤其长,也有些异常。李瑄城唯恐今天之后要再醒着就难了,又见人难得地情绪稳定一些,便觉该问的还是得问问明白。
纱布已经拆去,谁想穆修白看见手上些深得见骨的刀痕,自语道:“这不是我自己划得吧。我明明这么怕疼。”
一会儿自己拿着右手比了下:“我是怎么划的?划了这么多道?”还是……穆修白把手指微微曲了一下,嘴中轻轻泻出“嘶”的一声,而后看着拼在一起的道子:“……我大概只划了两刀,还是干脆握在刀口上了?”
李瑄城接道:“你握在刀口上了。”
穆修白蹙着眉道:“……哪来的刀子呢?”
李瑄城觉得已经骗不下去,把上完了药的伤口拿着新的白布包了,敷衍道:“凛冬的。”
“凛冬的短刀是一面刃的。但我握的应当是匕首。”
穆修白带着求知的眼神望着李瑄城的时候,李瑄城顿觉有些吃不消。这慌太难扯了,穆修白又太聪明。
“你这么聪明,是叫我别掉以轻心的意思?”
穆修白缩了缩脖子。
“让小太子用一颗假的除沉珠去借兵。我倒是没想到,你连假托天命都知道?”
穆修白反驳道:“我没有……是殿下自己的主意,我只是把珠子还给殿下,愿他一路平安……”
“你该说的前些日子都说了。别在这撑着了。”
穆修白便不再说话,微微长着嘴,脑袋越垂越低。
李瑄城把穆修白越垂越低的脑袋扳起来,笑道:“我到了如今还能将你如何呢?你的命我就救了那么多次,你自弑也都好几回了,莫非还怕我杀你?”
穆修白发出一个“恩”的短音,并没有马上接话。
李瑄城也没有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