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愉悦是如此显而易见。她双眼发亮,唇边的笑意真诚而温暖,整个面孔都像被什么点亮了,令人目眩。
笙箫默知道她此刻是极快活的。他也很高兴,因为这说明,千骨的情况定然是有了极大的好转,澄练的努力和坚持终究是没有白费。而师兄,他和千骨两个人受了这么多的磨难,或许现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尽管如此,他心底深处依然有几分无法对人言的苦涩。他从没见过澄练这么真心地高兴,他早就知道,澄练外表随性,内心却十分高傲,是绝不肯轻易与人交心的。以前她在长留时,跟大师兄势同水火,对待掌门师兄也不是特别友好,反而是跟他一直有说有笑。可到今天他才知道,澄练真心接纳一个人时,是什么样子。
他轻轻把她胳膊拉下来,扶着她坐好,才微笑道:“你这么高兴,是不是千骨她,没事了?”
此言一出,白子画再也忍耐不住,几步走过来,死死盯着澄练。
澄练太高兴了,她完全没感觉到笙箫默的心理变化,而是赞许地看了他一样,神采飞扬地道:“对,应该就是这样。而且现在的情况,比我之前想的要好很多。”
她望着绛珠,竟有些兴奋:“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当初她用洪荒之力在人间消弭灾祸,本是出于自责,可想不到,竟得了众生这样的衷心感激。然而,这些意念纵然很虔诚,毕竟过于分散,原本是形不成信力的。
偏偏我适才作法,欲借天地之力救她,却正好触发灵机,阴差阳错将这些感恩的意念汇合起来,形成合力,更直接引导到了此处。”
正说着,殿内忽然“啪”的一声轻响,大家循声看去,却见到绛珠下部被什么顶开了,伸出一小截嫩生生的根茎。绛珠本已是晶莹剔透,如清水凝结而成,这伸展出的根芽也是遍体透明,煞是精致。
而且那一小截根很快地就延展开来,并不断分叉,又继续伸长。而在绛珠上方,也长出了嫩生生的芽叶。那芽越发越长,慢慢能看出是主茎。这茎缓缓挺立起来,如仙鹤在舒展自己美丽的长颈,茎上的细芽长成一簇簇的圆叶。
这一切,都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在众人眼前的。虽然对他们来说,这一幕已经等了许久,但当真的出现在眼前时,还是忍不住地惊讶了。
只有澄练是纯粹的高兴和欣慰,她轻舒口气,似乎在这一呼吸间,卸下了千钧重担。她叹道:“好了,至此为止,已经没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了,接下来,顺其自然就好。”
她这话说的极平淡,却如一座山一样压在了白子画心上,激得他几乎眼眶泛红。
实际上,他想要开口时,真的有些哽咽了,半晌才道:“澄练,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激究竟有多深……”
澄练看着他,扯了下嘴角。
白子画已先说道:“我知道,你救小骨不是为了我,你也不稀罕我感激你。而且,你为小骨做的一切,也根本不是我能回报的。”
澄练歪着头看他,笑容明亮:“你感激我是应该的,我干嘛不稀罕?且留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要你还我了。只要……你不后悔就好。”末一句话,她说的颇有些意味深长。
白子画此时早已不复当年八风不动的沉稳,长时间的焦虑、忧愁、痛苦,都让他的心防一点点变薄。澄练的话虽然轻巧,可还是让他的心又揪了起来。
澄练,是从不发虚言的啊……
笙箫默的目光在他两人间移动,暗暗盘算怎么替师兄探探澄练的口风。毕竟,澄练一向对他温和,刚才还,至少她是不厌他的吧。
可他的目光却突然被别的事情吸引了。不单他,殿中之人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异常。
一道金黄色的光从殿外卷进来,直射入绛珠之中。那光芒华彩耀眼,映得整个殿内都金闪闪的。
“天子之气?”
这回没人再问,也不需澄练开口,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在心中默背澄练念过的口诀。仙力沿着奇特的路线在经脉中前行,带来融融的暖意。
只一瞬,众人眼前已出现人间的场景。与之前所见不同,只见天地之间充满了庄严的气氛,圜丘之上有一人身着衮服,垂十二旒冕,刚刚跪拜献爵完毕。圜丘之下百官按官爵排列,在司祝朗读祭文的声音中,肃肃穆穆恭立着。
这是人间的帝王正在进行祭天的仪式。
祭文读完,天子一丝不苟向神位行三跪九叩大礼。可殿中众人听见这天子默默祝祷的,却分明不是惯例祈福的祭文,而是……
“昊天上帝明鉴,臣孟玄朗前半生轻浮无行,辜负轻水,愧对千骨,更累及苍生,罪过深重。臣今于此发愿,愿尽己之力,修身养德、勤政惠民,若有丝毫功德,请上天尽数报与千骨身上。臣无所求,惟愿千骨平安,愿她喜乐,愿她……幸福!”
祭天大典是朝廷一年中最重大的仪式,而此刻无论是远远站着的百官、宗亲,还是卑微跪着的士卒、百姓,恐怕谁都想不到,此时、此地,至高无上的天子在心里默念出的,会是这样一段话语。
那道金光的源头正是在已经两鬓斑白的孟玄朗身上。修为精深如白子画,甚至能分辨的出,在那金光之中,每一丝每一缕的来历:
明德十三年八月二十五日,洪灾,帝发内库帑银,安置流民七万三千八百零六户,活二十四万五千一百二十二人。拯民于水火之德,当延帝寿一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