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远山坦然道:“皇上宅心仁厚,罪臣感激不尽!”说着抽出腰间佩刀就要自行了断,惊得所有人齐齐变色,康敬绎更是大叫一声:“快拦住他!”左右衙差纷纷出手,但还是慢了一步,锋利的刀刃虽没有割断钟远山的脖子,但也在他肩上划拉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立时便喷溅出来,堂外不少胆小的妇人都吓得尖叫起来。
康敬绎咆哮道:“快传御医!”
程奉仪分开人群上前去:“都别慌!拿干净的布巾来!”说着蹲下将钟远山的衣襟撕开,用自己的帕子按在了伤口上。
康敬绎差点就忘了这大堂上就站着个女神医,见程奉仪指挥起抢救不慌不忙,料想钟远山不会有性命之忧,才算是松了口气。
郑行川大声命令:“今日堂审到此为止,退堂!”又道,“此处人多混乱,恐冲撞了皇上和娘娘,还请皇上和娘娘暂行回避!”
程奉仪的医术是完全信得过的,玉莹也就点点头:“那就有劳郑大人善后了。”说着便绕出桌椅,向堂后走去,康敬绎又叮嘱了几句务必要把人救活,才在杜衷全的陪伴下追了出去。
玉莹没有走太远,就在后院里站着看荷花,明明是盛夏时节,这大理寺中的荷花却不知为何枯死了大半,仅有的几株也开得不是很好。
“怎么在这儿站着?”康敬绎上前来与她并肩而立。
玉莹微微一笑,说:“怎敢抛下皇上一个人先走,就在这处站着看看花而已。”
康敬绎仔细观察她的脸色,并未从中读出什么不快或者别的,和往常并无太大区别,但心里仍是有点担忧,向后摆了摆手,杜衷全识趣地退远了。
该不该问一声呢?康敬绎在犹豫,玉莹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和往常不太一样,别的且不说,光是那勾着舌头拖上街的建议,以她从前的性子,是完全不可能提出的,自己一直担心的都是她太过仁慈,然而今天玉莹竟表现出这么冷血无情的一面,着实是吓了他一跳。
可如果问了,玉莹会不会反而觉得自己对她的做法感到不满?
“你在生我的气吗?”他还没决定好,玉莹就倚在石栏上主动问道。
康敬绎愣愣地摇头:“不,为何要生气?”
玉莹出神地望着池中的残花,道:“我说要重罚钟年,你不是不赞成吗?”
“你也是为我好,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康敬绎微微有些慌,辩解道,“我也想重罚他,可是方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做了,大臣和百姓们都会害怕,到时候情况可能反而会更糟。”
他说话时,玉莹一直看着池面,不声不响,面无表情。
康敬绎叹气道:“不过你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我的确是吃了一惊,你怎么会那样想?那不太像你一贯的作风。”
玉莹莞尔,反问道:“我不像从前那么软弱慈悲,你不喜欢了?”
康敬绎哭笑不得道:“怎么会!我就怕你对谁都抱着三分善念,最后反而害了自己,只是觉得很意外而已。”
玉莹笑了笑,敛下眼睑,轻声说:“没什么可意外的,有些话,我迟早要说,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你反对,或许还更好。”
康敬绎一愣,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朝野关于他事事对玉莹言听计从早有非议,堂堂一国之君,难道竟是个傀儡?大楚的江山政权,竟是由一个女人在掌控着?皇帝登基以后不愿纳妃,是因为原配善妒?……种种猜测,从未停止,只是康敬绎一直努力将之阻隔在宫门外,不想玉莹不开心。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康敬绎有些气馁。
“知道什么?”玉莹反而有些莫名。
康敬绎疑惑地问:“你不知道?那你为何要故意说这种容易惹人非议的话?”
玉莹越发云里雾中:“你说的知道到底是指什么?我是不想你被人说事事都听我的,当然要给你机会当众证明自己。”
康敬绎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既感动又心酸,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感慨地道:“你为我牺牲的实在太多太多了,而我能为你做的却太少太少。”
“没有这回事,”玉莹仰起头,抚摸着他的脸颊,微笑道,“我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
说着又忍不住有些黯然:“只可惜绿娉……”
康敬绎也是惋惜地道:“人各有命,绿娉已经死了,我们再伤心难过也是无用,好在她总算没有冤死,该怎么追封她,等二舅养好了伤,再同他商量便是。”
玉莹无声地点点头,闭上眼,长叹一声。
这个聪颖灵慧、又端庄识大体的女子,终究还是没能圆她嫁给将军的美梦,或许是命中注定福薄,如果上天垂怜,只盼她来生能够心想事成,不要再被卷进这许多的无奈之中了。
钟年瞒天过海不成,反被自己老爹揭了底,欺君、蔑君、意图造反,三大罪名落下来,原本是足以让钟家满门抄斩了,但康敬绎却并不打算这么做。
“朕登基还不足一年,不宜大开杀戒,何况钟家当初亦是保驾有功,怎能一竿子撩翻一船人?”散朝后,康敬绎将几名老臣召到御书房,讨论起如何处理钟家的事。
方尚书拱手道:“皇上宅心仁厚,实属难得,可若不重办钟家,往后居功之臣纷纷效仿又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李尚书则不以为然:“哪里会有这么多想要造反的人,钟年不过是个贪得无厌、鼠目寸光的小儿了,不足以为惧。况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