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父王,那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一生,都在为了南楚的江山南征北战,抛头颅洒热血,却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顾若凡缓缓地抱住了顾渊的墓碑。
“陛下这一生,可曾后悔”如同自言自语一般,顾若凡眼神平静,望着皇陵深处。
顾渊长身玉立,站在顾若凡的身后,凝视着男人跪在顾渊墓前的背影,眼波深邃,听到顾若凡的问话之后,沉默了片刻。
后悔么
怕是顾弘文的这一生,都不曾后悔过吧。
当年母妃自尽而死,微笑着,沉默着,用自己的生命给了家族一个交代。顾弘文赶到寝殿,看到已经冰凉的尸体之后,也只不过是皱了皱眉,沉默了片刻。
天子无情,果真无情。
对于当年盖过了自己声威的顾渊,哪怕是亲厚至极的兄弟,怕是也没有过半分的迟疑吧。
在顾弘文的眼中,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上手中的权利重要。
顾淮声音沉静,淡淡摇头:“不曾。”
哈哈哈哈,顾若凡猛地笑起来,笑得太大声,剧烈地咳嗽起来,低下头扶着胸口,却还是止不住笑声。
父王,你听到了吗
纵然是害得您战死沙场,家破人亡,顾弘文这一生,都不悔!
顾淮安静地站在后面,看着顾若凡状若疯狂的发泄着心中的不甘,怨愤,还有痛楚。这一年多,他亲眼看着顾若凡一天一天的沉默下来,看着他日日夜夜被心中的痛苦愧疚所折磨,夜夜噩梦,辗转难眠。他沉默的太久了,憋在心里的事情太多了,他需要这样的发泄。
终于,顾若凡安静下来,没有回头。
“阿淮,你说,是不是站上那个位置的人,血都是冷的”
还有一日,南楚就要举行新皇登基大典,顾淮将会一步一步,走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虽然不知道今日他为何突然带自己来皇陵,看父王的墓,他不问,他不也不说。
可是他情不自禁的就觉得有些冷,彻骨的冷。
天子无情。
他从来都懂,不是天子无情,可是当你坐上那个位置,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是由不得自己的,生杀予夺,尸骸遍地。
顾淮凝视着顾若凡一袭白衣,有些单薄的背影,向来冷冽锐利的眸子,此刻却是变得柔和了几分,黑眸灼灼,男人站在南楚皇陵,声音清朗而坚定。
“不是。”
就算是天子无情,那也是对天下人,顾淮这一生,对顾若凡永远有情。
“若凡,你回头看看我。”
顾若凡缓缓回头,在这一片风声萧萧,黄沙漫天的背景里,看到了一双黑亮的眸子,幽深,粲然,温和,似乎所有的不甘,恐惧,还有浮躁,全部都在这一双眸子里,顷刻间灰飞烟灭。
顾淮冲着顾若凡微笑,深吸一口气,竟是直直的跪了下来,跪在了顾渊的墓碑前。
男人虽是一身粗布麻衣,但却掩不住周身凛冽的杀伐跟尊贵的气质,而此刻,他却是眼眸幽深,坚定而淡然的跪在了地上,顾若凡猛地一惊,站起身来望着顾淮,正准备说话,却被顾淮阻止。
这件事,他很早以前就想做了,直到顾弘文驾崩,明天自己就即将登基为帝,顾淮很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甚至他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还要清醒。
顾渊身为南楚战神,功高盖主,纵然没有谋反之心,但是却依然被顾弘文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痛下杀手。
若是顾淮为帝,这样的人,就算是他本身忠心,却也是留不了的。
可是偏偏,他是顾若凡的父王。
就算是顾弘文的命令,就算是这一切都跟顾淮无关。
顾若凡说喜欢他,说不恨他。
但是他心中清楚至极,那一根刺,若是不了结,它将永远都在。
在顾若凡震惊的眼神中,顾淮躬身叩首。
砰!
砰!
砰!
三个响亮至极的叩首,顾淮眼神沉静,挥手,玄冰剑出鞘。
神剑有灵,似乎是感受到了昔日主人的气息,竟是发出了铮的一声嗡鸣,轻轻颤动,寒气凛然。
顾淮手握玄冰,剑光一闪,狠厉而坚决地抬起手,猛地刺进自己的腹中。
尖锐的剑身刺进血肉之中的声音,在这样风声唳唳的皇陵里竟是也听得格外清晰。
顾若凡瞳孔猛地一缩,就看到鲜血顺着玄冰的剑身流下来,瞬间在黄土地上泼洒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顾淮闷哼一声,咬了咬牙,面色不变,手中动作不停,竟是又往里面插了几寸,血流如注。
顾若凡猛地扑上来,几乎是瞬间就懂得了顾淮的意思。
他在弥补,他在赎罪!
他跪在父王的墓前,是道歉。
他拿父王的玄冰,乃是在赎罪!
双目赤红,顾若凡不断的摇头,伸出手捂住顾淮的剑伤,血水顺着指尖流淌下去,滴答滴答的下淌,甚至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咸腥鲜血味道。
顾淮面色苍白,眼神漆黑如墨,轻轻地冲着顾若凡摇头,抬起手来止住了男人捂住伤口的动作,缓缓勾起唇角,眸子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