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
许含章摇摇头,轻声说道:“当初我出面帮你,并不是因为想要得到一个对自己肝脑涂地的奴婢。我只是单纯的想帮你,仅此而已。”
此时此刻,她愈发理解了老者所说的道理了。
“我帮你,是我自己乐意;你肯接受,那便是给我面子;你记着我,是情分;你忘了我,也不算是失了本分。”
于是她将他的话稍加改动,用以应对眼前的局面。
“如果你把恩情算得太清楚,反而会寒了我的心。”
最后,她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道:“况且,你既然放不下他,那就更应该去找他,而不是把自己拘在这里,不得自由。”
“许娘子,我……”
米娅儿闻言,先是大吃一惊,下意识就想否认,但一遇上她温柔微悯的目光,顿时放弃了抵抗,苦涩的笑道:“我找不到他了。”
“你是要去找岑六郎吗?”
凌准被孤单寂寞冷的晾了好半天,终于有能插得上话的机会了,当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刚才米娅儿抬眼望西北的细微举动,已被他瞧在了眼里。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岑六郎的家恰巧就在那个方向。
而她说的找不到了,大概是指四月里岑六郎就要成亲了,以后便不能常过来看她了,而她也不好登门去找他,打扰他的生活。
“我不……”
米娅儿刚要解释,便被一阵刺耳的大笑声打断了。
“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居然对岑六郎那头胖子都动了真感情。”
但见郑元郎甩了甩袖子,悠然的踏进门来,大喇喇的挤在了凌准的身畔,盘腿而坐,然后颇感兴趣的看着米娅儿,一边留意着外头沉重有力的脚步声,一边扯起嗓子,故意问道:“你是看中了他的肥而不腻,还是润而不躁?”
“你说谁呢!”
门外骤然传来了一声咆哮。
岑六郎气喘吁吁的进来,涎着脸挤到米娅儿的身边,伸手就搭上了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的怀里一搂一带,得意洋洋的说道:“她对我的痴情,岂是你这种俗人能够理解的?”
“六郎,我这里还有客人。”
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的动作无疑是十分轻浮的,令人生厌,。于是凌准便皱着眉,提醒道。
“客人?”
岑六郎努力的睁大了眼睛,四处梭巡着,好不容易才从郑元郎和凌准并排组成的人墙后看到了许含章露出的小半张精致的侧脸,不由被狠狠的惊艳了一把,然后记起了一事,便面露古怪之色,“十一郎,这就是元郎刚才在路上跟我提到的,你的那个扫把……”
再然后,他硬生生将余下的一个‘星’字咽了回去。
“哦?”
许含章转过头去,皮笑肉不笑的看向郑元郎。
“元郎,你究竟跟他提了什么?”
凌准也转过头,目光幽深的扫向郑元郎。
“死肥猪,你记岔了吧,路上我压根什么都没提!”
郑元郎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旋即就找了个软柿子来捏,恶狠狠的瞪着岑六郎,说道。
“我跟你拼了!”
岑六郎气得鼻子都歪了,立刻从地上一蹦而起,正要反唇相讥,裤管就被米娅儿拉住了,语出惊人道:“六郎,我对你,从来就没有痴情过。”
“啊?”
郑元郎本以为她是来当和事佬的,谁成想却磨刀霍霍的来了这一出,立时呆住了。
凌准也同样如此。
只有许含章是一派了然的神色。
先前,米娅儿的确是望的西北的方向。
那个西北,并不是长安的西北。
而是
大周,永昌三年,冬天。
凛冽如刀的寒风肆虐而行,呼啸着刮过光秃秃的树丫和白茫茫的雪地。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下了两天两夜才消停。下雪的时候不算太冷,待化雪时却寒意刺骨,滴水成冰。
这么冷的天,虽不至于将整个都城变为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但满目的萧条凄冷是必然的。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大多是迫于生计必须出来上工的平头百姓,这些人穿着单薄破旧的粗布麻衣,瑟缩的走在路上,看上去甚是凄凉,但他们的表情是木然的,仿佛早已习惯了如此过活。
许氏从安乐寺出来,坐上了等候在外的马车。
马车缓缓地轧过积雪尚未扫尽的道路,朝城南的方向驶去。车上铺着鹅毛软垫,燃着取暖的小炭盆,和外面比起来可以说是温暖如春。
她只看了外面一眼,就放下了挡风的厚棉帘。外面这些人虽然穷苦,好歹能凭劳力养活一家人,而她眼下只能依靠宋家过活,如果夫君休了她,她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光阴如水,岁月如梭,不知不觉中她嫁到宋家已经十三年。
九岁那年,她的兄长许光宗拿不出足够的聘礼娶媳妇,媒婆便出主意说三十里外的村子有户姓宋的人家想给自个儿的独子找个童养媳,若许家把大女儿嫁过去,就能得三十两银子的彩礼,用来凑他的聘礼绰绰有余。
三十两,做庄户人家一年的开销都绰绰有余。许光宗动了心,兴冲冲地告诉了爹娘。老两口并不急着嫁女,而是四处托人打听宋家的情况,得知宋父在县里的私塾里教书,人品学问都是没得说的,宋母是县城里一个富商的妾室所出,说话轻言细语,性子平和,他们的儿子宋子玉长得一表人才,知书达理。得知这些情况后才放心的将女儿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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