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天若有意不让人高兴的时候,总是能不带一个脏字地叫人不爽;而曾经的叶野霆说话从无顾忌,很多时候就具有一定杀伤力,再带上攻击性,就没法善了了。
当初两人看对方都不顺眼,平常一对上虽然没有过重火药味,但那份不待见总是明摆着的。
戎其朗一直很担心他俩矛盾加剧整出大事,也确实见过两人冷嘲热讽几乎就剑拔弩张的局面,但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就这样以不友好的关系维持了数年广义上的和平。
叶野霆彼时正在看一档人文节目,这期确实也有点意思,他的表情还挺专注。等戎天若说完了话,他才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说:“不是有你了么。”
戎天若拊掌哈哈而笑:“还是一点亏也不肯吃啊,你到底是不是真失忆了?”
叶野霆道:“失忆不影响我判断你对我的态度。”
“不友好不代表是敌人嘛,”戎天若勾勾嘴角,声音放低些,“你我以前还协作过呢,虽然你应当是不记得了。”
“你为什么叫我adonis?”叶野霆蓦地问。
戎天若挑动长眉,流露出一丝意外:“现在我都有些好奇朗究竟告诉了你多少你的过往了。”
叶野霆缄默了一会儿,脸上的神情像是失落。
戎天若笑了笑,凑他近一些,轻声询问:“你有没有试过,google自己?”
“google什么?”叶野霆下意识顺着她的思路走,“叶野霆?”
戎天若摇摇手指,语气神秘:“搜那三个字可没用。”她冷不丁抓住叶野霆右腕就撸起他袖子,一边嘴里道:“看,难道你就不好奇……”然后她看着叶野霆干干净净的小臂,卡了一下壳,旋即无声笑了。
叶野霆被她一顿有头无尾弄得心里发毛,警惕而微愠地抽回手臂。
“小姐,叶先生,可以先用餐了,先生说过过了七点就不必等他。”巴顿像是掐着点出现的。
戎天若还是笑,心情颇好的样子,看了叶野霆一眼,却什么也不说了,眼底笑意很有些诡秘味道,对叶野霆狡黠地一眨眼,先站了起来:“好啊。”
……
直到睡前洗完澡,戎其朗也仍没回来。
叶野霆擦着湿发走出浴室,头一回感到情绪低落——戎天若的话令他在吃饭时都有些心不在焉,可是吃完饭,戎天若换了套衣服又出了门,两人并没有机会再交谈。
叶野霆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望着落地窗外的窈寂夜色出神。
接着便对擦头发失去了耐心,他将毛巾随意扔在一边,去了书房。
戎其朗大部分的藏书还是在戎宅,这里只有一小部分。但哪怕就那么一小部分,其深奥枯燥也能够与叶野霆的书形成明显的风格对比——叶野霆总是喜欢稀奇古怪的事物,淘书时也不例外。
戎其朗对叶野霆说过,既然失忆了那么这些书对他而言就是崭新的,他可以全部重新看过,应当也是乐趣满满的。
叶野霆确实喜欢自己的书,虽然数量不多,但都很有趣,他能津津有味地看一天。他在书柜上挑选,最后却鬼使神差地带着一本戎其朗的书回了房间,翻开了才发现,大概又是跟机械和人工智能相关的书籍,还是德文版。
他挫败地合上书,自暴自弃地关了灯,掀开被子躺下闭上眼。
回来的路上,戎其朗想起了一些往事。
第二次见到叶野霆时,他独自在不开灯的琴房里弹着钢琴,弹的并非什么传世名曲,而是一部电影的主题曲,恰巧是戎其朗印象深刻的一部,所以他听了出来——戎其朗平日里并没有什么时间看电影,几乎都是林长风送了他,他才抽空拨冗一看。
那时他便觉得这曲子动人,不想现场演奏更是教人沉醉。
戎其朗没有出声惊扰或打断,琴房的门半敞着,他便站在门后,静静聆听。
他走来时并未刻意放轻脚步,演奏者自然也听得见,却丝毫不受干扰。
自那不宽的间隙中,戎其朗无意间窥见了年轻的演奏者。
——虽然逃离了宴会,身上却仍是一身挺括正装,长发披在肩头,有几缕垂落在脸侧,神情专注又愉快,好像一位表演中的钢琴家。
六角形的琴房采光极佳,月光流泻,清冷有如霜华。叶野霆坐在光影之中,侧颜精致得令人惊叹,如果不是唇角眉梢的那抹笑,几乎显得不真实。
戎其朗记起他的名字,仍不动声色。
这曲并未结束,演奏者已经兴兴头头地换了一曲,风格陡然转变,欢快明朗。
戎其朗意犹未尽,心下惋惜,他又伫立了数秒,转头沿着来路走了。
黎正毅那天特别高兴,戎其朗盛情难却,又留了一会儿才从黎家离开。
他和贺蔚琳站在门口等司机将车开过来时,发现叶野霆也在。
叶野霆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他礼貌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他们确实没有熟到足以寒暄的地步。
他应该并不知我姓什么。戎其朗认为。
叶野霆的笑意深一点,像是开玩笑,声音并不高:“我的钢琴弹得是否不好?戎先生连掌声也吝啬。”
戎其朗产生了一瞬间的惊愕,他怎知是我在门外?贺蔚琳闻声看了看叶野霆,又看了看丈夫。
“你弹得很不错——只是我想你并不乐意被人打扰。”他只好说。
叶野霆点着头笑吟吟地说:“我确实不喜欢独处时被人打扰,但也喜欢听人们的赞赏,扯平,就不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