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沉默片刻,道:“魔教出自异族,与周随云势不两立。还不知道公子与元帅大人是什么关系?”
周楚泽只道:“最了解一个人的,往往是他的敌人。”他姓周,自然不会是周随云的敌人,但是对于魔教来说,昔日的天下兵马大元帅的的确确就是他们最想除之而后快的死敌。
春风不知何时已经端正了身姿:“公子要打听什么?”
“下落。”
既然周随云未死,这么多年来,他究竟在哪里?这个问题,恐怕皇帝老子也很想知道答案。
春风冷笑:“公子以为我会说?我刚刚才问过,不至于转眼就忘了公子姓周。”
周楚泽道:“不说,就死。”
春风冷哼一声,直言道:“乱世中混江湖的,几个怕死?我干这一行,自然也没奢望能活多久。料定人生苦短,因此日夜不敢忘了及时行欢。”
周楚泽却道:“你不说,不是我要你死。”
“哦?那是谁要妾身的薄命?”
周楚泽黑眸深处一片冷清,声音更是冷:“叶逐尘。”
话刚落音,只见春风脸色大变——天底下能够说出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多,难道眼前这个姿容绝色的男子,竟是教主派来的?
她一时间心中生出了无数种想法,脸色几度变化,最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周楚泽:“你……究竟是谁?”
第8章 浊酒行(二)
周楚泽没说话,垂眸,将一枚纯白玉佩放在了桌上。
玉佩约有一指指节大小,镂空雕刻了一条腾跃欲起的龙,栩栩如生,上系白色丝绦,打了一个精巧的如意结。
难道是教主身上佩戴的那枚玉佩?
就算不是,从大小到雕龙到绳结,如出一辙,恐怕同教主的本是一对。
春风的脑中立刻闪过很多念头,叶逐尘喜爱男色,这些年来并不是什么秘密,眼前的男子模样俊美自不必多说,难道会是教主的枕边人?可是此人清傲出尘,看来不像是甘为人下的男宠……但是退一百步,就算不是,单凭这枚玉佩,想来他与教主也是渊源颇深。
这样一琢磨,也就明白过来,为何魔教消息严密,他却可以一眼识破她的媚术和出身,应当是有人提前告知。
春风抬眼细细打量周楚泽,片刻后道:“贱妾还是不懂,公子既然神通广大,又为何要亲自上门向我打探消息?”
周楚泽说:“只要你说出周随云的下落,我保你平安无事。”
春风愣了愣:“不知公子要怎么保证贱妾的性命?”
周楚泽不出声,只是将桌上的玉佩往春风那边一推。
春风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让她拿着玉佩?她觉得自己真的撞上了一件大事——有心的人都知道,打教主从八岁那年被老教主从谪谷接回之后,身上一直佩戴着这枚玉佩,可算是个人标志了。
她算哪根葱,能够配得上保管这样一件东西?
但是话说回来,此物或许当真可以起到免死金牌的作用。
春风沉吟一会儿,脑中闪过万千思绪,终于道:“贱妾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只要公子坦然相告,春风绝不会隐瞒自己知道什么。”
“说。”
“公子与元帅大人,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楚泽抬眸,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痛苦,微微颔首,道:“叔侄。”
果然。
四年前,春风还只是魔教东凉宫内的一个小丫头,却也记得正邪大战时发生的一幕幕,记得魔教教中人口相传,那个名震天下的第一刀周任风,是如何死在年仅二十岁的叶逐尘剑下。
周随云只有一个侄子,在正道攻破周家大门时,消失灵堂的周家少爷。只是那位少爷自小体弱多病,几乎如女子一般被养在深闺,连知道他名字的人都很少,而知道的人都已因为当年之事或死或逃。
春风既然是魔教的探子,知道的东西自然比常人多得多。
比如她清楚,当年救走周家少爷的人正是叶逐尘。
既然如此,想来这只是周公子与教主之间的事?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摆在面前的玉佩,春风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识相一些?她当然记得周楚泽的威胁,不说,就死,并且是死在叶逐尘的手下。
她从来不小瞧美丽的人。
因为她清楚,越是漂亮的人,往往心就越狠。
春风又笑了起来,她的笑容还是很美,人如其名,声音亦如其名:“天下能容下一个周随云的地方并不多——桃源渡口,折尽春风。”
周楚泽起身:“多谢。”
※
桃源渡口,折尽春风。
周楚泽依然记得当年被叶逐尘救走后的情形,昏昏沉沉醒来,人已在小舟之上,远远望见岸边一排柳树,正是那桃源渡。
折尽春风,讲的自然便是杨柳。
天下能容下一个周随云的地方并不多,的确,若非雄厚实力,又怎敢与整个朝廷作对,留下七年前一力扶大厦于将倾的元帅大人?
世人皆知,桃源渡外有一杨柳林,穿过杨柳林,坐落着声名显赫的问柳山庄。
——当年天下三大世家,正是拟安周府、问柳山庄与邢城南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