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见恶来正在教刘建下跪的姿势,我便将自己隐在了树木之后。
刘建不停地站起来,听着恶来的号令再跪下,恶来手执教鞭矫正着他的姿势。
我心下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便是预备成为死士的第一课。
只见刘建膝盖处磨出了鲜红的血渍,混合着泥地上的黑土,变成紫红的污垢,黏在破碎的裤腿处。
雨水淋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身边砸出一只只小小的水坑,他的发贴着黑黄的面颊,雨中的身躯似乎更加瘦弱。寒风吹过,他身子摇晃,弱不可见地打了一个寒颤。
我隐在暗处,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
我常想,我来此世,是逆境求生。其实在这皇宫大院的朱红大门后,又有谁不是逆境求生。
他脸上满是水渍,顺着他的额流下他的颚。
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
我虽从上一世起,便可称得上一声明眸善睐,八面玲珑。但如今这些收买人心之事,却和上一世做的,不尽相同。
此世,我下手更重,脸上的面具更厚,出手非死即伤,不留一丝情面。若说我心中没有一丝一点的惶恐,却是不可能的。
回想起我至今为止对刘建做的事,总觉得离面具离最后一层撕下,仅仅差之离毫,危如累卵。
心下叹了口气,挑开遮蔽着自己身体密叶,我从刘建的后面走去,撑开怀中的伞。
刘建在雨中似已麻木,半晌如不曾意识到有人为他撑伞般浑然无觉;却终于发现了我立于他身后腾龙清纹靴。
他怔怔地转过脸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泥泞中,他将头埋在泥水里:“小人参见太子殿下。”
我走上前去,恶来顺从地接过了伞,为我撑开。
我伸臂抱住刘建的脊背,哑声道:“我们不练了,好不好?”
他抬起满是污渍的面庞望我:“小人若死,轻如鸿毛;上不能谢天下,下不能谢百姓;终不可留名后世。还望太子殿下给小人一线生机,让小人……能学武自强,为太子殿下分忧。”
我心下震惊,望向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恶来:“他是孤的皇弟,你……你怎么能教他自称小人?”
恶来也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既然从前的建皇子已被贬为庶人,天下便没有了四皇子,只有庶人刘建。臣之前问他,是想甿隶此生,还是想力挽乾坤;他回答臣说,他想力挽乾坤,臣这才教他武功。若是他连这般小苦小难,都无法承于身心,那今后千难万阻,也必定退却。今日,臣便是试一试他的心意,若是他真不想枉费此生,便得有决心与毅力……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恶来说话时,刘建睁着赤红的双目注视我;恶来刚刚言毕,刘建便抓着我的袍裤,嘶哑地喊道:“不错,师傅说得对,要做人上人,得吃苦中苦。我若是这一点小难都过不去,谈何辅佐太子,谈何报仇雪恨?”
我深深地看进刘建的眼,一手拍上他的脊背,粘腻湿滑。
“就冲你这份志气,也定有回天之力……”既然他自己心意已决,今后……便怨不得我了。我不是没有给过他机会。
恶来将伞双手奉于我,我抖落上面的泥泞,转身而走。
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看着他们雨中操练。
过不了多久……刘建便能举行为我死士的仪式了。我伸手用袍袖将伞上的污渍擦干净。
晚上又和刘建一起用了晚膳,他却坚持要坐在小桌,我亦无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