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剑之后,又是三十六剑。
就连那些历经江湖风浪、打败了无数剑术名家的蒙面客,也不得不举剑挡格,来回应这连续两轮无惧生死的强攻。就算他们回招时依然沉稳有度,毫无慌乱之色,但他们的眼中,似已流露出郑重的神情。
已有不少人在心中暗暗想道:“中原第一杀手,果然名下无虚。这年轻人的剑法,几可直追当世第一剑客薛衣人!”
但与此同时,剑阵所围合成的圈子已渐渐收缩,半圆的缺口也已越来越小,显然要将一点红困在阵中。
他们的目标自然是楚留香,但既然一点红独自挑战,他们也决不会放过。
李玉函出剑。
他正是站在缺口处的一人,这一剑的刺出,时机也选得很精妙。只要一点红为了闪避这一剑,便会真正进入阵心。
一点红无法不动。
不动,李玉函的剑就会直接从他的腰后刺入,他要让开这一剑,就必须向前纵跃。
然而那手持木剑的人,和那身材魁梧的人,正迎在他的去路之上。
一点红的眼中,蓦然闪过一道寒光。
他脚下没有动,左手正向前刺出的长剑,却猛地转了个头,向身后反挑。
这一剑仍然很快,但还是没有李玉函的剑快。
只因李玉函的剑是在剑阵配合下顺势刺出,而一点红的剑中途变向,已失却了先机。
李玉函这一招只使了一半,便已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知道一点红一定来不及挡住这一剑的。如果一点红在这个时候撤剑,纵身前跃,说不定还只是轻伤,但如果坚持不动,这一剑势必刺穿他的身体。
一点红还是没有动。他素来冷漠的脸上,也带上了激动的神情,牙关紧咬,额头也似渗出汗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进阵。
这并非是他心存惧意,而是他清楚进阵的后果。这个阵法,果然像李玉函所说的那样,每个人都和同伴之间有着无比的默契,而他的进入,只会成为整个阵法攻击的目标。
进阵,就是死。
楚留香在交手之前,曾将破敌的重任全都交给了他,他这个时候怎么能死?
一点红不但是剑客,还是杀手。
杀手最懂得如何判断局势,选择时机。
所以他选择不动。不动,或许是重伤,但只要不死,就还有机会。
一点红决定为楚留香争取这个机会。
他的剑已从腕底飞速地翻了上来,几乎要架住李玉函的长剑。但他还是迟了一步。
李玉函的剑已距他的身体不过两寸。
突然之间,众人的视野中似都见到了一闪而过的白色人影,紧接着,李玉函便“嘿”的吐出一口气,剑锋竟在半空停了一停。
只有一瞬间,就好像是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似的,然后“铮”的一声,一点红的剑已反撩上来,架开了他的剑。
这一切都发生在常人的一呼一吸之间。
当李玉函定睛望去的时候,一点红已向后退了两步,口中淡淡道:“多谢。”同时手腕一抖,长剑再出。
这一剑的方位,和李玉函方才攻击他的方位几乎一模一样。
李玉函也没有动。
两柄长剑同时从李玉函的身侧出现,向一点红的剑上绞过去。
身形已冲到半路的姬冰雁突然叹道:“昔日天下第一剑客,果然不凡!这剑阵的相互呼应,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就算一个人在使剑,也未必比现在的反应更快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人已落在那高大魁梧的蒙面客身后,手中判官笔击出,直打那人“至阳”、“悬枢”两处穴道。
胡铁花一边大笑,一边呼呼两拳,击向出剑拦截姬冰雁之人的肘底,同时大声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当对敌的是个长着六头十二手的怪物,有何不可?”
仿佛又是一呼一吸之间,他们两个和柳烟飞也一起加入了战团。而方才出掌攻击李玉函、为一点红抢下反击时机的花满楼,则再次游走开去,以敏锐的感知力辨别着场上最为薄弱的环节。
他们都已听到楚留香对一点红说的那句话,但他们谁也不认为,那是在请一点红一个人去破阵。
所以他们齐上。
虽然和一点红一样,他们都不知道楚留香的对策究竟是什么,他们甚至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法来战斗,但没有一个人犹豫。
不知用什么方法,那就用自己的方法。
胡铁花的话,令所有人都会心地一笑,只因他们也正在这么想。
一点红的抢先试探,已让他们发现了这剑阵的默契。阵中的每一个人都已不再像是独立的人,而是这整个阵法的两只手、一柄剑。这是一点红、花满楼和柳烟飞做不到的,就算是胡铁花和姬冰雁这样多年相识的老友,也一样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他们就索性不做。
他们只是以自己的节奏,向阵法展开攻击。
胡铁花和姬冰雁,就像是一双手,两个拳头,一次次捶向剑阵的中部。而一点红,他的人就是一柄薄而锋利的剑,不断砍削着阵法的边缘。
柳烟飞在配合着一点红的攻击,渐渐地将阵法的缺口拉开。
他们并不需要刻意寻求默契,只因他们都知道,每一个人的每一次攻击,都势必引起整个剑阵的回应。
这是一个完美的阵法,阵中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无敌的高手。如果单打独斗,他们六个人只怕会一败涂地。但现在并不是单打独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