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柜,你这反射弧也太强烈了吧,我就是开个玩笑啊。”
“让你嘴贱,给你长长记性。”胡橙蹙着眉头,语气介于真生气了和开玩笑之间,让王敦有点儿拿不准主意。
“大柜,我知道做这一行的嘴上没有什么忌讳,所谓升棺发财,这些我都懂,不过在我面前请你慎言生死,行吗?”
胡橙默默地掏了一会儿洞,听王敦没音儿了,知道他别扭,又劝了劝,语气已经温文了许多。
“嗳,我都听你的。”
既然胡橙给了台阶儿,王敦连滚带爬地下来了,蹲下身子跟他一起掏洞,他觉得胡橙的侧脸很寂寞,他是不是曾经失去过很重要的亲戚朋友,刚才糊他一脸泥的时候,他觉得胡橙的目光在闪烁,一向面沉似水的二掌柜也有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啊。
“嗯,洞打好了,咱们下去。”胡橙得饶人处且饶人,一纵身从盗洞上面跳了下去,又抬起头来伸开双臂朝着王敦做出了一个“你跳吧我接着”的姿势,颇苏。
“得嘞,我自己来。”王敦扭扭捏捏地往下一跳,还是被胡橙来了个公主抱,才放下他。
“额,这里面,地方还挺宽敞的哈。”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王敦顾左右而言他。
“是啊,按理说一个平民的坟头,连个地面标志都没有,怎么会到了底下修得这么精致。”胡橙点点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一般的平民墓葬不过就是挖一个深坑埋了就算是完事,这里的墓葬竟然还分为上下两层,似乎旁边还有几个小小的从葬坑,也不知道有什么陪葬品,看起来并不是平头百姓的坟墓。
“会不会是天长日久的,地面建筑已经损毁消失了啊?”王敦四下里看了看,也瞥见了从葬坑的轮廓,不过他们本来就是来求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儿,连吃带拿的就显得不那么合适了。
“上面又落雨了,咱们往里坐坐吧。”胡橙把王敦拉到身边来,两个人抬头看着头顶上那一片小小的圆圆的夜空,一阵阵的毛毛雨落下来,月光在云层之间穿梭着,时隐时现。
这就是张涛常说的,处对象的时候必备的事儿——晒月亮。王敦看了眼胡橙,二掌柜的抱膝而坐,托着腮看着澄明的夜空,文艺与二b齐飞,咖啡共大蒜一色,真是美如画。
“刚才的事是我冒失了,对不住。”胡橙似乎察觉得到王敦在看他,深吸了一口气,主动道个歉。
“没事儿没事儿,咯吱。”王敦赶紧摆手表示自己身为东家兼大掌柜的胸襟,结果一张嘴又嚼到了一颗沙子,看来他的河蚌生涯一时半刻还无法结束。
“你觉得我有点儿见识,可是我自己知道,离看得开还差得远呢……人间多少伤心事,无非生离与死别,大柜,虽然我胡橙在江湖上混的日子不短了,可是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却没有几个人,我乐意看见你平平安安的。”
胡橙晒完了月亮,转过头来看着王敦,眼神有点儿哀,他是不是失去过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听胡瓜说他们那一族的人都彼此很独立,不怎么抱团儿,孩子一旦长成了就轰出去单过,孕期才两个月,算不上是一个亲密和睦的家族,也难怪二掌柜的总是冷冷清清。王敦一直都觉得自己挺孤单的,可是好歹还有几个老表相互扶持着,可是胡橙似乎一直都是自己耍着单蹦儿。
“我跟你也差不多,你还有亲兄弟呢,我就只有几个老表,平时也不常见面的。”王敦知道这种时候比惨比较靠谱,没准儿比一比之后胡橙还会反过来安慰他。
“大柜,你觉得大丈夫应该生死看淡,这也没什么错,毕竟你还年轻,还在年少气盛的时候。”
哪里哪里你过奖了,本宝宝只是长得年轻,这我也没有办法啊,王敦心里谦虚到。
“可是轻言生死这些话也挺戳人心的,特别是经历过了的人,难免会敏感一些。”胡橙闲坐在人家的坟里,却说着害怕生离死别的心情,看上去既讽刺,又让人觉得悲伤。
问题是我死不了啊,所以才口没遮拦啥都敢说的,王敦心里起急,可是这话又不能对胡橙说,只好吧唧吧唧嘴儿,继续寻觅着口腔里的沙子,想了想,说:“那我以后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嗯。”
……
王敦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见了哭声,那哭声很哀,却非常低沉,听得出是一种努力压抑着自己感情的哭法儿,跟那种葬礼上做给人看的义夫节妇孝子贤孙显然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