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一生坦荡,既独善其身又兼济天下。他对百姓友善,为百姓奏乐,是他把原本只独享于宫廷的琴音带到民间的,也正因为此,百姓们尊敬他爱戴他,最后更是把他誉为琴圣代代传颂。
可偏偏他这个亲传弟子的存在,却是抹在师父纯洁无垢的名声上唯一的污点,甚至有许多人将琴师亡国这一事件标志为琴艺衰退的转折点。
……可既然事情因他而起,他自然要尽全力去弥补。
他从小跟随师父长大,自认为对师父的了解无人能比。再说了,如果要在当今时代拍摄一部有关师父的影片,若无意外,见识过师父音容笑貌的人也只剩他一个了。
虽说要演绎出师父的风姿的话,他自知还远远不够格,可现在这份责任或许只有他能承担。
柳问琴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您说的演技名气达标,具体指的是什么?”
乐正海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满意:“你感受过小顾的演技了吧?至少……要跟现在的他差不多吧。”
“现在的他?”
“对。你觉得这小子现在有感到满意吗?明显没有。不出意外的话,他一定会不断进步的,我可不敢苛求还有人能追得上他。”
回想着顾曲如今就已让人惊叹的演技,柳问琴眼中火光闪现。
在古琴上,顾曲声称一曲钟情,从此成为他的粉丝。而在演技上,他又何尝不是因为惊鸿一瞥,被顾曲的演绎彻底征服,成了对方的粉丝?
可他的职业也是一名演员,他仍然希望有朝一日,不仅是依靠琴曲,依靠演技也能让顾曲为他的表演发出赞叹。
这个想法太过不自量力,但是作为目标来说很令人振奋,不是吗?
柳问琴收敛心神,掷地有声地回答:“我会努力的,我很希望饰演柳颐先生,感谢您能给我这个机会。”
“很好很好……不过小柳你也别骄傲自满啊,这番话我可是每见一个中意的年轻人都要把他拉出来讲一遍的。”乐正海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几缕花白胡须,打趣地笑了起来,“为此都不知道被误会过多少次了。”
他看了看难得露出几分局促的柳问琴,笑容又转为和蔼:“这事就先别提了,不急。不过说起来,我这虽然是身老骨头了,耳朵却是从小听过来的还灵着呢。今天能听你弹一曲也是缘分,我有点小建议,你要不要听听看呀?”
在这段时间的闲聊里,柳问琴早已体会到乐正海对琴曲很有见解,也曾想过他会不会也是一名琴艺大师,现在又听到这番话,哪里还不明白对方是想趁此机会指点自己。
前世在他十四岁时,师父溘然长逝。
失去了师父的指导,其他琴家又都不愿教导外人,他只能自行摸索,这样磕磕碰碰地自学下来,自然积蓄了许多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
也是自那时起,他感觉到即使自己有所感悟,琴艺技巧却是停滞不前。
行家的只言片语都有可能帮助他突破瓶颈,柳问琴满怀感激,郑重地行了个礼:“还请先生赐教。”
“哎呀你这年轻人怎么说话总是那么酸,快站好。”乐正海忍俊不禁地连连摆手,“废话我也不多说了,你这个年龄就到这种地步,真的算是惊世骇俗的天才了,怎么还要这么一心想着突破?”
柳问琴有些恍惚,他依稀想起,师父也曾一脸欣慰地摸着胡子对他感慨:“泉儿啊,切莫急躁,假以时日,为师相信你一定能够成就琴道的。”
乐正海继续说下去:“更让我惊讶的是,你的琴声中已经隐隐有了自己的琴道雏形。如果不是我从小耳濡目染,又有一个琴艺举世无双的老朋友做参考的话,还真的听不出来。”
听到这话,柳问琴顿时诧异莫名:成就琴道向来是所有琴家的共同追求,没有机缘的话只能是可遇不可求,可自己又是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到达这一步的?
是颠沛流离受尽苦楚的那两年,还是高楼上毅然决然的那一跃,又或者是初到异世被光怪陆离的未来弄得头晕眼花的那一年?
看到柳问琴一脸沉思的样子,乐正海笑了笑:“说到这可不能不提小顾,他从小听他爷爷弹琴长大,技巧什么的一窍不通,可对琴声里的意蕴却灵敏得不得了。而且你们又都是性情相投的年轻人,也难怪他会这么喜欢你弹的曲子了。”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哎呀怎么又扯远了,瞧我这记性。小柳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钻研的很多,平时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把新学的东西应用到琴曲上,可偏偏就是怎么也突破不了那一关啊?”
确实是这样。柳问琴若有所思。
师父去世后,他先是入宫四年,为达官贵人奏乐,后又流亡两年,为平民百姓祈福。这时候他弹琴都是为了别人。
而在作为游魂的那一年里,他被各种新奇的东西迷得眼花缭乱,虽然始终带着流泉,可偶尔弹奏也只是为了能让自己意识到他还存在着,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人会不自觉地自言自语那样。
再到后来,为了在这个时代生存,他更是要打出百倍的精神去学习数不胜数的新事物,每每弹琴,总是不能像以往那样做到随心所欲。
细细想来,唯一有所突破的时候,就是他从游魂化为人身的那一次。那时他把自己的情感和不甘都倾注在琴声里,结果反而是他的琴声教会了他释然。
遥远的记忆里浮现出一袭白衣,同时有个满含慈爱的声音悠悠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