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着拖鞋走过展示柜,苏樱立刻半转过身,连图书都立起一侧封面,赌气不让他看,只留给他一个窄窄瘦瘦的肩膀。
苏嘉媛流产过几次,这对夫妇本已做好无后的打算,谁知苏嘉媛年过四十,竟又怀孕了。她执意要生,无法顺产,后来做的剖腹。可能是先天不足,苏樱从出生起就比别的孩子小,病得多,不认人,学说话、识字也比同龄人慢。现在九岁,看起来至多八岁。她像是察觉得到别人如何看她,父母怎样担忧,性格更敏感,有什么话都不说出口,不算朋友的朋友也只得苏女士请来照顾她的贾思敏一个。
吴怀莘不愿给她太大压力,说服妻子将女儿送至加国读书。吴怀莘一年有大半时间在那里,苏嘉媛也习惯了两头兼顾。结果就是如多数稚龄到海外的华裔小孩,中文还没说溜就改了英文,汉字只会写几个,要等她来日方长慢慢学。
她立起书,关陆反而看到封面,顶端一行字,说莎士比亚也可以有趣,下面写着儿童阅读版《麦克白》。关陆愣了一下,谁说国外孩子幸福,这也太超前了吧。
贾思敏解释道,“《麦克白》一般是十一年级学的,这是专门给四年级小朋友看的图画版。”
一楼的起居室连着阳台,白天光照极好。用落地玻璃封起来,铺好地毯,就成了与花圃大树为邻的阳光室,苏樱经常待在这里。
关陆走到她身后,比起这个小女孩,关陆是很高大的成人,低下头就能俯视她在看的书上的内容。
确实是图多字少的排版,翻译成摩登英语,为了照顾小读者,遣词也通俗易懂。苏樱抬起头,白牙齿碰着下唇,蹦出两个单词:“还有电影。”
她抱着书,贾思敏体贴地补充,“是的,cherie还看了《麦克白》的电影。”说完,对关陆笑了笑,问他喝不喝野莓茶,得到肯定回答,便端起小几上的空了大半的玻璃茶壶,去加热水。
要保温,茶壶底座里放了矮矮的饼形蜡烛,苏樱不眨眼地看小火苗,猛地抬起头,对关陆说,“我不喜欢他。”
关陆陪苏樱跪坐在地毯上,隔着长却不宽的小木几。关陆并没正面回应,只是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带开话题问,“电影里你最喜欢谁?”
这回没有贾思敏代答,苏樱也没有避开关陆的手。她的头发细而软,睫毛长长的,低垂眼睑想了想,说,“麦克白夫人。”
麦克白夫人唆使丈夫弑君篡位,不得善终。关陆没想到苏樱会喜欢这样明显不是好人的角色,想知道原因,“为什么?”
苏樱道,“她漂亮,我喜欢她。”
她是标准的以貌取人,关陆见贾思敏还没回来,很有兴趣地逗她,“魏南也好看,为什么你不喜欢他?”
苏樱似乎动摇了一刹那,又坚决地说,“我要二十岁的好看,不要四十岁的!”
总结起来,就是两个要求:年轻、漂亮。关陆把她抱到怀里,也不知该笑她太天真还是太现实。
贾思敏端茶回来,这回是专门留给关陆的。小孩子需要早睡,苏樱的上床时间要到了,和关陆道过晚安,由贾思敏带她回卧室。
关陆坐了一会儿,吴怀莘竟然也下楼,魏南跟在后面。吴怀莘先前将书房带出的书放在茶几上,和魏南聊完了,专程下来拿。见关陆在喝茶,想起他连吃了两只香蕉,估计和魏南下飞机后都没吃晚饭,便多提了一句,要是饿可以让厨房煮宵夜。
关陆其实已经不饿了,还是接受他的好意。也不必人家晚上煮东西,只开冰箱搜刮了点冷食。他左手面包,右手芝士地拿好,忙里抽闲问魏南,“吴叔叔到底弄到什么书了,看那么久?”
魏南从他手里把后两样接过来,说,“没什么书,下了一盘棋。”
吴怀莘这些年在研究国际象棋,倒不是深受西方文化熏陶,而是认为国际象棋是从中国的六博衍变而来,暗合易经思想。
关陆没听说魏南会下西洋棋,这回现学现卖,任他再智珠在握,也难逃一个败字。魏南对这个字的滋味体会不多,关陆遇上侍奉长辈的差事就没影,这时想也知道,陪下棋还要输得好看,求一个皆大欢喜,实在是很见修为、心性的事了。
魏南随身的行李是从机场直送酒店,这会儿转送苏家,花费了半个钟头。
两人收拾行装时各顾各的,关陆也不清楚魏南带了什么。他耗在魏南那边,说说闲话。魏南打开皮箱,取出一套袖珍茶具泡茶。
既是旅行,便不太讲究什么茶配什么器。茶具是通用的一色甜白,三杯一壶,瓷质透光,看上去又薄又脆。关陆随便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座椅里,手肘搭着椅背,再看魏南拿茶叶,不禁调侃地啧了一声。
他这时候已经吃完面包夹芝士,鱼子酱、小汤匙、还有饼干仍放在一旁未动。关陆其实不吃鱼子酱,魏南多看他主动拿的几样东西一眼,问他要不要茶。
关陆喝够了果茶,魏南在沏的茶再香,他也兴致缺缺。关陆很大爷地靠着皮椅背,直到敲门声响起,才撑起来站好,趿着拖鞋去开门。
门外的人比他矮很多,他弯下腰,苏樱穿着睡裙,一下子扑进他怀里。他早料到苏樱要来找他,被猛地一扑也不吃惊,站得很稳。关陆把苏樱抱起来,苏樱比任良的儿子大几岁,但只比他稍重,小男孩、小女孩不一样,难讲这种体重正常与否,抱在手上,小孩子好像连骨头都是软的。
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