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房里,只有细微的声息。关陆手上转的笔一时失衡,掉落在地上,滚到苏嘉媛脚边。
关陆低头看了,伸手去捡。他近在咫尺,苏嘉媛望向别处,“我记得你从没委屈自己的习惯。应该说,别人怎么样很难让你真正关心。”
关陆道,“人都是会变的。对别人好点也不一定就是委屈自己。我觉得这个转变还不错。”
他说完已经站起身,离苏嘉媛近了些,他的眼睛坦然地望着她的。苏嘉媛不由有了几分错觉,好像他们其实很亲近,心连着心,从未如此亲近。
苏嘉媛道,“你为一个人改变。也只有你变了。只说这几天,魏南想做什么,他的兴趣,你陪他。那你想做的事呢,你的兴趣,我没看见他陪过你。”
原来这些天下来,苏女士和他们接触的时间没多少。交往淡如水,关注度却不低。又也许是关陆为他做得太明显。
关陆刚坐下,听见这话,手定住了一刹那,才把钢笔稳稳地放回茶几上。
他边抬头边说,“您就因为这,不喜欢他?”
苏嘉媛不悦道,“我为什么要喜欢别人的儿子。”
关陆就笑了,他调侃苏女士,说,我懂。您不喜欢别人的儿子,全因为心疼自己的儿子。
关陆忽然想起,几年前,任良有一次喝醉了,拉着他诉苦。男人最苦恼的,莫过于亲妈和媳妇,两个最亲的女人间的那点事。换到关陆这儿,换成苏女士和魏南,表现方式不同,根源差不多。
大概当妈的女人,心思也都差不多。江念萍有什么不好,任妈妈为什么不喜欢她?她什么都好,只是任良太喜欢她,任妈妈就没法喜欢她。
把世上伴侣的感情十等分,五五与一九一样稀罕,常见三对七、四对六。父母大多希望子女未来遇见一个爱你的人。这个人要爱你多过你爱。毕竟生活中已充满妥协,若你将来在婚姻、感情里还要处处迁就,父母预见那一幕,怕会替你感到委屈。
关陆握住苏女士的手,手指有力,动作却轻柔。她的手臂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她没有看关陆,只是勉强地回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早就比她大了。现在,她却仍在为他担心。
他们这一家人,各有各的古怪,简直够得上家庭题材先锋喜剧的阵容。
关陆清清嗓子,提起,“前两天,我跟樱樱说供求弹性。您知道她说什么吗,完全弹性需求,价格是我对她有多好,需求量是她对我有多喜欢。小丫头说,要是我对她稍微不好一点,她对我的喜欢就全盘清零。”
他看向苏嘉媛,口气竟很释然,说,“只有小孩子这么想,您和我都知道,世事哪有这么简单。”
苏女士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她对关陆,是母亲对儿子的心,也未尝没有私心。她苏嘉媛一世好强倔强,偏屡遭身不由己,连婚姻也由人操纵——哪怕她最终与吴怀莘成了白头夫妻,内心深处,又怎能消一口不平不甘之气。
无形之中,苏嘉媛把这不平不甘寄托在关陆身上。愿他加倍地特立独行,加倍地纵情任性,未料到,原来在感情里,连关陆也会遇上一个人,叫他处处重视,处处自制,不敢肆无忌惮。
苏嘉媛略略松口,“他就值得你这样?”
过了刚才为什么不喜欢魏南那关,这是问关陆喜欢他什么了。关陆想着同样的话,楚女士问过魏南,便也一笑,说不瞒您,这问题我以前考虑过,没标准答案,只有个参考答案。您既然问了,就姑且一听吧。
这天晚上,苏家母女都没睡好。苏樱是因为激动。
次日清晨,关陆一辆车载着苏樱,扬长而去。目光多在魏南身上留了一瞬,却没多余地道别。他算是性情中人,性情中人多半喜相聚、恶别离,不管久别或是小别。
走得匆匆,房门没关,床上散着几盒黄鹤楼。魏南经过时无意看一眼,帮他把门关上。
只去两天,走前还要翻烟,可见不管是不行的了。
关陆这人,是独得很,又爱玩。就像鹰放飞了,哪有轻易回笼子的。他走就走了,不能指望他时时有消息。逢着他乐意的时候,会传点短信、照片回来,知会魏南一声,行程到了哪里。
关陆和魏南的出行观大不相同,魏南如果出门,绝做不出那种弄辆江菱自己开着逛景点的事。所以对魏南,关陆的态度是欢迎评论,干涉免谈;不乐意或者玩得不记得,常一连几天,只言片语不闻。若没魏南那份修为,他独身在外潇洒痛快,等他的人难免心里不痛快。
魏南并没什么情绪,因双方性格使然,他们之间,不曾出现情浓难舍,以至拖泥带水的情形。魏南大半时间不在苏家,晚上归来,站在客房门前,回顾走廊空荡,帘外花木冷清,偶尔动了念,想到关陆带苏樱一走,苏家果然静了许多。
夜里,魏南坐乏了,推门下楼,恰好见到底楼有灯光。
他揉了眉心,慢慢走下去,客厅顶灯亮着,亮如白昼。灯下,苏嘉媛仍是白日衣着,对着西洋棋棋盘坐着。
听有人来,她貌似漫不经心,“怎么是你。”
魏南和苏女士没什么好说的,见状回了句打扰,正欲离开,被苏嘉媛叫住了。
“来得刚好,也该你看看。”
苏嘉媛这么说,魏南不会不识趣,就在她对面坐下,看起那棋盘来。
苏嘉媛说,“那天我和他下棋,他一开始没认真。”说着移了个车,“如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