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不姓姚,是她的私人产业。
整个别墅园林的景观,就如大多数女主人希望的那样,碧草如茵,树木成排,灌木修剪得很好,室外景观雅致。
关陆由一位女佣带入,走廊是渐渐向下倾斜的,采光不错。小厅里有人在调整一幅画,戴着白手套,大概是某画廊的工作人员。
再往里走,是一个方厅。方才在走廊上听见琴声,关陆分辨不出曲目,以为是放碟。来到这里才看见楚女士坐在一架三角钢琴后,弹那支听来欢快流畅的曲子。钢琴是黑的,她的皮肤白皙,发色银白,反差强烈。黑在反光,白也如同发光。关陆曾经好奇,苏女士和楚女士,应该是一座宣台容不下的两只母老虎,怎么就超出男人理解范围的和平相处了。现在他模糊发现一种解释,她们有共性,都是经过风浪仍美的女人。看样子都能美到八十岁。可能美之一字能引发女人两种天性反应,除了男人熟知的嫉妒心,还有相互欣赏。
厅里没有其他客人,否则女主人弹琴有炫耀之嫌。他是唯一的听众,关陆在曲终后鼓掌,然后走上前。
楚女士并不急着合上琴盖,她的手指眷恋地停留在黑白键上。
“我一直认为人至少要学一样乐器,作为毕生爱好。”她忽然一笑,“魏南的钢琴荒废很久了吧。”
关陆笑。
她叹息,“可惜了。”
关陆不由得望向她。
楚女士给他一种错位感。关陆理清思绪,发现她像魏南的生母,却根本不像一位母亲。
打过招呼,楚蔚深带关陆去另一间房间,让他稍候。
这间房间的墙上挂着疏落几个玻璃镜框,里面是近十年来的一些风景、静物照。窗户打开,正对草坪上的一条小径。这是类似茶室一般与客人聊天的地方,家务人员把茶和楚女士的眼镜一同送来,她将两本相册从桌上推给关陆。
上面那本是魏南的照片,从两、三岁到十二、三,七十年代彩照还不普及,都是黑白的。魏南青年以后的照片很少,没想到小时候也是不爱照相的样子,留下的影像一律静而有节制。据楚女士说,机器是一台海鸥相机。
下面一本有楚女士和魏南的合照,但以她的独照居多。她翻页,关陆恰巧看到几张楚女士生育前的照片:齐肩短发,坐在某个学校的“东方红”牌旧脚踏风琴后;像新婚时节,盛夏同女伴在景安万福园荷池前合影。她的相册里并没有结婚纪念照,也无从见魏南父亲的身影。
再往后翻,是她与魏南、还有一位老先生的合照。注有一行娟秀小字,“于金陵,七六年四月中。”
另一位应该是楚女士的父亲、魏南的外祖父。关陆想想,“您是南京人?”
楚女士凝视着照片里的人,笑道,“不说前次回去,前次梦到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离开久了,故乡仿佛变成陌生地。父母离世亲眷散,也就淡了最后一点联系。
触动了楚女士的乡愁,他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翻阅过相册,关陆陪楚女士喝茶。因为不亲,所以相处融洽。关陆很好事者地想象了一下魏南和她吃饭的情景,模范母子,台面上细嚼慢咽,台面下激流暗涌。
楚女士下午四点要做有氧运动,三点半家务人员告诉她教练提前到了。她看看腕表,再对关陆示意相册,补偿似的道,“有特别喜欢的吗?这些照片送给你或许更合适。”
关陆耸肩,打开一张,转给楚女士,“那我却之不恭了。”
楚女士仔细看了一回,翻过那页,说,“我以为你会挑这张。”
她手指的是一张面容细腻至微的特写。魏南那时才四、五岁,眉眼极肖母亲。照片再经过手工着色,失了真,十足像个女孩子。
关陆看清,也笑起来,说这张我记住就好,要就免了。您知道,魏南那个人,他记仇。
关陆最后选的,是楚女士视为失败的一张照片。高光过度。楚女士精于黑白摄像,精于光影捕捉。每张相片都经过设计,唯有这张例外。图上是一个舞台,背景是暗色金丝绒质感的幕布。魏南站在一角,那里有一架立式钢琴,他的手正好搭在琴盖上。或许是对镜头太敏感,按下快门,要拍立姿时他蓦地回头,眼睛黑白分明,含有一刹那的诧异。凝固于尺寸见方的平面上,不受时间与空间的拘束,他透过相片和你对视,当时种种,历历在目。
关陆这时方开口,“说实话,我从没见过他弹琴。”他摊手,“现在说没多大意义,但是有没有这种可能,他对钢琴没兴趣,为了您,所以愿意学?”
“当然。”楚女士承认道,“他毕竟是我的儿子。”
关陆看了她一会儿,说,“您对魏南的影响,可能比您以为的要大。我特别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潜意识抗拒婚姻……更夸张点,大部分亲密关系?”
“你是代他不平,还是在指责我?”楚女士收回注视的目光,微微一笑,“你可以更直接一些。你这么为他,不得不说,我很开心。”
她又看了看表,从容起身道,“我和魏南父亲之间的事,对合适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可说的。我会告诉你,不过可惜,要等到你下次来了。”
主人家送客,关陆没再留。道别之后走了。
楚女士高杆得很——原来这就是魏南他妈——有其母而后有其子。关陆对楚女士的观感已有些复杂,他本性还是够简单粗暴,归纳下来,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