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江颜逸与韩轻嗣带着血窟窿的衣物都扔进火堆中烧了,换上一身新衣,全看不出昨夜经历过一场恶斗。好在那受了惊的马醒来之后情绪也逐渐平稳,依旧能拉车赶路。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车厢中多了一人。
裴满衣谄媚地笑着捧起郝肆奕的手:“我替你换药。”
他笑得有些生硬,手指也微微发颤,不难看出心中的些微害怕来。郝肆奕对他发过几次火,最厉害的一次拍了他一掌,又险些拿剑砍他。裴满衣皮肉上吃些苦头倒不怕,而然心理上却总觉承受不住,郝肆奕一个冷眼一声冷哼都会叫他心惊肉跳。
郝肆奕冷冷地抽回手,在车厢中扫了一眼,从包裹中抽出干净的棉布和一罐药膏丢给郝伍少。
郝伍少愣愣地接住,木讷地看着他。
郝肆奕将手递到他面前:“换药。”
裴满衣吃了瘪,讪讪摸摸鼻子坐好。
郝伍少有些怔忡,然而被郝肆奕一个眼神凛过,登时脊背发僵,手已下意识地凑上去替他拆布了。
鬼医配的药确是奇效,只过一夜郝肆奕手心深可见骨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只是掌心上一道狰狞的壑缺教郝伍少心惊肉跳。
他小心翼翼地出声道:“四哥……”
郝肆奕从喉间溢出一声“嗯”作答。
郝伍少咬了咬下唇,垂着眼睑不敢看他:“没、没什么。”
郝伍少自小娇生惯养,干起活来笨拙的很。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蘸了些药膏,蜻蜓点水似的抹在郝肆奕手心伤处,却被自家四哥冷冷一瞪:“省什么?”
郝伍少看了看手指上少得可怜的药膏,自己指上残余的比兄长手心中的还多,于是凑到药罐中狠狠剜了一大块。这一回厚厚一层药膏覆住了伤口还余下一坨,既不好重新倒回药罐中,郝伍少只得小心翼翼探询地看着郝肆奕:“四、四哥,你还,还有哪……受伤了么……”
他在郝肆奕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声音越说越轻,到最后已羞愧地低下了头,“别浪费了”四字已是嗫嚅无声了。
郝肆奕冷笑:“抹你太阳穴上罢。”
郝伍少一怔:“呃……?”
郝肆奕道:“治你蠢疾。”
郝伍少:“……”
他被郝肆奕骂了也是不敢生气的,况且他也的确深深觉着自己有些愚笨了。每每对着郝肆奕,他总觉受着一股无形的压迫,连思考都变得困难,故常做出一些令自己羞愧的蠢事来。如此又被郝肆奕嘲笑,他的羞愤更甚,便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他讪讪拿起干净的白布替郝肆奕包扎,怕扎的紧了勒疼他,故松松垮垮包了几圈。
郝肆奕冷冷看着,等他包完后轻轻松松将手从绷带中褪出来。
郝伍少看着他无语。
郝肆奕懒得多话,将手往他手心里一放:“重扎。”
裴满衣鼓起勇气凑上来:“我来吧……”
郝伍少无助地看他。
郝肆奕恍若未闻,只拿一双墨色的眼眸盯着郝伍少:“重扎!”
裴满衣垂头丧气地退开了。
车厢中折腾了好一阵,郝伍少包扎了五次才勉强得郝肆奕点头。
他欲哭无泪地向王小虎身边靠去,车厢中气氛压抑太过,让他浑身不适。
郝肆奕面无表情地撇开眼,不情不愿道:“进步挺快。”
郝伍少怔住:“啊……?”
郝肆奕不再言语。
他对郝大富、郝贰文与郝叁侠的教育方式一贯是不满的——宠着惯着只能养出一个废物来,郝伍少有手有脚,脑子也不笨,之所以学无所成全是因为没一个人压着他。
他在心中暗下决心,回了扬州后决不能再纵容兄姐的一味宠溺了。自己逼着郝伍少读书,最好再让韩轻嗣教他习武,若是再能学些医术便更好了。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是信心满满的,心情也不由明朗了起来。这种心境不像一个兄长,倒有点像为人父母,对儿女的前景憧憬不已,总相信自己的孩子一定是最厉害的,学什么便成什么。
然而这种幻想连展开的机会也没有便被打破了。
因狭小的车厢中五人太过拥挤,故江颜逸一直是坐在车外与韩轻嗣一同驾车的。
一个时辰后,众人行出了树林来到一条溪边。
韩轻嗣勒停了马,下到溪边去洗了把脸。
他昨夜虽说换了件干净衣裳,然而并未用水清洗过。他洗完脸,原本不觉粘腻的身上也难受了起来,于是走到车边撩起车帘:“下来走走,我入溪去洗一洗。”
郝伍少早已闷坏了,率先从车厢里跳出来。
王小虎、郝肆奕、裴满衣随之跟了出来。
韩轻嗣并不避嫌,当着众人脱下了上衣,向溪水深处走去。
江颜逸深邃的双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韩轻嗣,也径自脱去了上衣向水中走。
韩轻嗣肌肉匀称,窄腰宽肩,是一种青年男子特有的美好。
而江颜逸的身材也是极好的,皮肤如他脸一般细白,倒教所有观者都怔了一怔。
江颜逸这个人有一种跳脱了年纪的魅力,你说不上他老,也不觉得他年轻,好像深山里的仙人一般,看不见他身上有时光可见的痕迹,却有一种无形的积淀留了下来。
王小虎爱跟着江颜逸,也脱了衣服下河去洗。
郝伍少多年来的习惯让他不敢去沾冰凉的溪水,心中有些气闷,便坐到一旁拔着树下的青草。
郝肆奕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脱衣服,自找了一棵不近不远的树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