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惶恐地打了一个寒颤,低着头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门,他钻上床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不能想。
他闭上眼睛。
眼前忽然出现几摊深棕色的干涸血迹。耳畔陡然想起玛丽嘶哑怪异的惨叫,他吓得堵住耳朵,不住摇头,喃喃自语告诉自己不能想。
杀人是罪。
可是,吸血鬼算人吗?
寒意自脚底升起,西瑞尔在被子中缓缓睁开眼睛,抓着光滑的布料喘息不已。
他下床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这是玛丽留在他房间里的,那时玛丽裁了布给他缝了一个很小的钱袋,他高兴地把自己的硬币都放了进去。
男孩把剪刀藏进了枕头下。
这天夜里,他躲在被子里梦见了父亲和只活在画像里的母亲,梦见二姐养的那只名叫凯蒂的猫和在庭院里撒下花种的玛丽:凯蒂咬死了一只鸟,玛丽拎着篮子哇哇大叫想把它赶进屋,父亲和执扇的母亲躲在轻纱窗帘后。
醒来时他发现枕头上湿了一大片,眼睛酸涩涩的,脸颊不知为何有些疼。
天已经亮了,春日的晨光里带着一丝暖烘烘的气味。他从被子里爬出来,顾不上汗湿的睡衣黏在背上,从枕头下面拿出剪刀,光着脚走出了房间。
幽暗的走廊里静极,他双手握着剪刀,瞪起眼睛,迈着不踏实的步子走向菲利克斯的房间,像一只警觉却胆小的猫咪。
吸血鬼被阳光照到就会死,所以白天里菲利克斯会躲在房间里睡觉,如果一定要出来活动也会披上黑色的斗篷——就算在屋子里也是。他的床在阳光照不到的边隅,西瑞尔知道自己一定拖不动他。
男孩更加用力地握住手中的剪刀,边走边紧张地吞咽,手心因为汗水而一片湿腻,他却不敢放松。
菲利克斯房间的门时常都是虚掩着的,赫肯叔叔也习惯如此。但他基本不会主动去找他们,甚至都不会靠近他们的房间。
这个时候,菲利克斯应该睡着了。
走廊长得宛若无边无际,男孩的喘息里带着哽咽,身体抖得不成样子。他好像历经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终于走完这条走廊来到菲利克斯的房门前,而正如他所想,那扇门与门框之间留了一条缝。
男孩将眼睛凑近那条缝,往房间里偷看。
菲利克斯果然在床上,背对着门,似乎睡着了。
只要吸血鬼死了,他就能回家了。
只要吸血鬼死了,他就不用像赫肯叔叔那样了,他就不会变成赫肯叔叔那样。
用肩膀慢慢顶开门,他蹑手蹑脚走到床边,看着菲利克斯的背影,一时抖得愈发厉害了。
他想起菲利克斯送他回家过,又想起自己被他咬伤。眼前的吸血鬼是谜,他很好很好,却恐怖至极。
男孩笨拙地爬上床,耳畔蓦地响起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尖锐杂音。他在惶恐中举起剪刀用力刺进菲利克斯的手臂,见白色的袖子很快被血色浸染,一时之间愈发慌乱了,想拔出剪刀,可无论双手怎么用力,剪刀都想忽然长进菲利克斯身体中那般纹丝不动。
求你。
他死死咬住嘴唇,在心中疯狂大喊,身体因为用力而拱起,高耸起的双肩几乎贴到耳朵。
是时,从窗外传来一声鸟叫,男孩吓得惊叫一声跌坐在了床上,瞪大的双眼畏惧地盯着菲利克斯身上的那把剪刀。
一只白皙的手攀上那条手臂拔出了剪刀。侧卧在床上的男人缓缓坐了起来,将凌乱的长发捋向脑后,垂眼斜斜看向一旁已经抖得说不出话的男孩。
“阳光和银器才能杀死我。”菲利克斯把剪刀扔到西瑞尔脚边,视线移向他沾满灰尘的肮脏双脚,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别乱打主意。我死了,赫肯,还有你,甚至你的父亲,也都会陪着我一起惨死。”
吸血鬼的话让西瑞尔倒吸了一口气,他看看脚边那把带血的剪刀,又看了看衬衫染血的衣袖,嚅嗫着,拼命从喉咙里挤出一句破碎的“我不会相信你的”。
男人闻言不置可否,一双绿眼睛盯着男孩看了许久,最后抬手指了指门让他出去。
西瑞尔不想就这么认输。可他实在没有勇气再与菲利克斯对视,他不敢看吸血鬼的眼睛,也不敢看他血红的手臂,他怕极了,双手宛若迎春花的枝条般柔软无力。看到菲利克斯抬起手时,他仿佛看到父亲高举起握着手杖的手,下意识紧闭双眼等待着落在脸颊或是身体任何部位的疼痛,哪知迎来的只有菲利克斯一句不冷不热的“出去”。
诧异地睁眼,菲利克斯依然盯着他,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漠然表情。不知为何,胸膛里忽然传来揪紧的感觉,男孩低头爬下床,缩着肩朝门口走出两步,忽然又转身跑到床边,拿起玛丽的剪刀飞快地跑出了房间。
☆、第6章
三天后赫肯回来时西瑞尔正坐在他和玛丽喝茶的房间里发呆。小圆桌上没有茶壶也没有点心,他扭头看向阳光明媚的窗外,想起与玛丽的约定,又难过又茫然。是时,怒气冲冲的男人抓着马鞭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入,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扯下,不由分说地举鞭抽向他。
第一下落在了脸上。
宛若被火舌舔过的疼痛自颊边蔓延,西瑞尔痛得狠狠抖了一下,下意识想逃,却被赫肯一脚踢中后背,踉跄着仆倒在地。盛怒之中的男人跟过来,狠狠踩住他的脚踝,举着鞭子不知轻重地责罚。
他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