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藏摇了摇头,“有一事为师从未告诉你。为师并不是不愿让别人为难,而只是不愿让自己为难。”
“可你……”
孙悟空还未说完,唐三藏却已是先拉着他的手步出了帐篷去,掀起帘子天地广阔,夜色无垠。
“不让别人为难,自己便少一事。你明白吗?”
他低沉说着,手掌叩得那人极紧,转头时有隐隐呼吸喷洒至耳边。
孙悟空一直以为那人便是死磕佛理如教条般存在的僧人,却不料那人原来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弯着眉眼一笑,“我还以为你就是个呆和尚呢。”
唐三藏一边拉着一边瞥了他一眼,“你原先不是叫我臭和尚吗?怎么变成呆和尚了。”
孙悟空任他拉着,行走于半赤黄□□半草根葱绿的土地之上,从脚底到心头都是细细微微的酥麻之意。让他说不出口,却如半生悠长安谧都已在此刻耗尽。
当初他们,也曾说过相似的话语。
【——先前不是你自己说的,最喜欢师父了?
——现在不一样了……
——哦,哪里不一样?】
他突然顿住脚步,唐三藏一怔,转过脸来却见那人直直看着他,满天星辰下似要直直望进他眼底心底去。
有谁翻动着嘴唇,声音带着些许沙哑。
“你是这天下最臭最呆的和尚了……”
可偏偏是他那个独一无二。求不得,更放不下。
【——现在是……最、最、最喜欢师父了。】
这半生执念,半生痴狂,终究是放不下。
……放不下。
唐三藏倒是没想到孙悟空也会说出这般孩子气的话语,他看着那人如映月华的双眼,心里浮动着难言的隐秘心绪,一点点地,蒸发了心神,蒸发了水分,口干舌燥。
他握紧那人的手,然后直直对视着双眼,就如同时间一刹刹从土地上蜿蜒爬过般,他一寸寸靠近了那人。
鼻尖对着鼻尖,呼吸缠绕着呼吸,双眸目光不曾移动一分。
连草地上的虫鸣蛩响,都恰到好处地渲染着氛围,寂灭了叫声,一点闹腾喧响也全无。
此时夜空染墨,月色清亮,星光皎皎,草原辽阔,天地正好。
恰是良辰美景。
就在两人下意识凑近的刹那,却不料一声破空而出的大喊立马坏了气氛,震飞了一群寒鸦,“谁说你师父是这天下最臭最呆的和尚了?!”
两人似是从沉雾里猛然惊醒,双眼睁圆松手分开,你望我我望你面面相觑后转过了眼去。
唐三藏囊袋里那鱼怪扑哧扑哧从袋子里爬出来,顺着□□一路往上爬,跳到了唐三藏的光头上,顺势一屁股坐下,结果滑溜着差点掉了下去。
他甚是恼怒,“你这脑袋可真不舒服!”
两人刚刚旖旎氛围全被这人一举打散,唐三藏不知该谢该怪,到底抑了纷繁思绪,心底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然后抬手将鱼怪放在了自己肩上。
“如此可以了吧?”
鱼怪抓紧了他的肩膀,两腿一晃一晃,“唔,还行吧。”
他像是所向披靡的军师般,指着不远处的一块怪峋岩石说,“快坐那去,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唐三藏叹了口气,“你这妖怪还真是要求多……”
早知道就不带这鱼怪出门了。
可说归这么说,他和孙悟空到底还是行了过去,掀衣一把坐下,单腿屈起眺望星月无垠。
鱼怪嘟囔着,“什么妖怪,都说了我是精了……”他见二人坐好,便正了正坐姿,清了清嗓子开口,“我有个忙想拜托你们。”
孙悟空听都没听,直接摇了摇头。“不行。”
“你怎么这么不近情理?”鱼怪瞪大双眼,忽而玩味一笑,“哦,不会是怪我方才打扰了你们吧?”
孙悟空倒是没恼,面色一顿后冷静分析着。
“其一,你毕竟害人性命,让落月部陷于不幸,其二,你当初还抓了我师父图谋不轨,于情于理,我们岂不是更不应该帮你?”
听那猴子这般说着,鱼怪喉口一噎,顿时哑然。
“我知道我罪孽加身,谁都不会原谅。不过有一事,我必须得告诉你们……”他顿了顿,迟疑着垂下头去,“我已经快死了。”
“你快死了?”孙悟空睁大眸,似是不信。
鱼怪点点头,嘴唇嗫嚅,欲语还休,到最后只是声音微低地吐露说,“自你们让我彻底解封河面破冰而出之时,我便注定只剩死路一条。”
“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