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分明是出自纸人之口,抱上来的双手亦无半点温度,许初然登时如同被浇了一桶冷水般清醒万分,他挣开纸人的双臂,回过首去,冷声道:“你作甚么?”
纸人胆怯地道:“哥哥,你厌恶我了么?你骂我是秽物,是祭品我都不计较,哥哥,你不要厌恶我好不好?”
许初然面无表情地道:“我不是你兄长,我虽长得与你兄长有五六分相似,但那不过是巧合罢了。”
纸人吸了口气,大着胆子将左手朝许初然伸了过去,她的掌心惨白,其上躺着一块龙井茶酥。
房间中并未点上蜡烛,只稀薄的月光从窗户流淌进来。
许初然以为纸人伸出左手来是要对他不利,是以,他用最大的气力将那只薄得透着丁点儿月光的手拍了开去。
纸人直觉得手疼得厉害,但她还是勉力抓住了欲要从掌中飞出去的龙井茶酥,又送到了许初然面前,忐忑地道:“哥哥,你不是喜欢吃龙井茶酥么?”
许初然这才瞧清那诡异的纸人掌中竟躺着一块龙井茶酥,他厌恶地道:“我不爱吃龙井茶酥,你若爱吃便自己吃去!”
纸人闻言,垂下首来,眼眶里盈满了泪,泪水滑过面颊,跌落了下去,“滴答滴答”。
但即使是这般,她还记着手不能太过用力,不然龙井茶酥便会碎了去。
许初然发觉纸人哭了,心中烦躁起来,厉声道:“你快些出去!”
见纸人不言不动,他连声道:“出去!出去!出去!”
纸人舍不得离开许初然,又怕惹怒了他,踟躇不定,突地,却有一只手拎起了她的后颈。
她的双脚落在半空中,回首看去,提着她的却是一位青衣公子,这青衣公子面容冷峻,她还曾道沈已墨与他极为般配。
为何他要提着自己不放?纸人心中尽是疑惑,方要开口让青衣公子放她下来,那青衣公子却淡淡地道:“纸人能言能动本就违背常理,许公子,不如就由我将她烧了罢。”
第77章 第四劫·第十三章
为何他要提着自己不放?纸人心中尽是疑惑,方要开口让青衣公子放她下来,那青衣公子却淡淡地道:“纸人能言能动本就违背常理,许公子,不如就由我将她烧了罢。”
纸人闻言,不住地挣扎起来,四肢并用,可惜连季琢身上的半点缎子都碰不到。
纸人急得面色涨红,她面上本就上了艳红的脂粉,这一涨红,愈发可怖起来。她挣扎得狠了,连五官都脱了型,扭曲在一处,现下她的眼角几乎破开至耳尖,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摇摇欲坠,上了大红色口脂的嘴巴大张着,里头尖利无比的牙齿暴露无遗,口腔里那根舌头亦鬼鬼祟祟地探了出来,她如今的模样莫说是像活人了,连纸人都不似,倒像是从地狱爬上来欲要食人血肉的恶鬼!
季琢将纸人又是一提,与自己平视,他盯着纸人铜铃般的双目,一字一字地道:“你死了近百年,早该去地府转世投胎,你却冥顽不灵地附在这纸人上头流连人间。人间有甚么好的?不如我送你一程罢,待我将你烧了,你便能魂归地府······”
季琢扫了眼许初然,接着道:“不过待会儿烧起来,你可能要吃些苦头······”
被季琢一提,衣衫便卡住了纸人的脖颈,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喉间吐出话来:“放······放开······我······”
季琢右手收紧,蹙眉道:“你乃是一只秽物,我今日放开你,若是你以后为患凡间该当如何?”
说罢,他又朝许初然道:“不如许公子与我一道去罢?”
“一道去?”许初然怔怔地反问道,“一道去作甚么?”
季琢答道:“自然是一道去将这纸人烧了。”
话音堪堪落地,季琢便转身往外走去。
纸人在季琢手中挣脱不得,喉咙疼得仿若被利刃割断了一般,她使出最后的气力,回首冲着许初然,求救道:“哥······哥······哥哥·······救我······我是阿娆······阿娆呀······”
许初然垂首不语,“阿娆”这个名字打在他耳畔,如同惊雷一般,打得他双耳生疼,且久久不散,他陡地觉得头疼欲裂,死死地抱住头颅,勉力抬首看去,哪里还有季琢与纸人。
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时未站稳,脚下一滑,跌倒在地。
这一下疼得很,他浑身上下的骨肉仿若被行刑人一根根、一块块地拆分了一遍似的,但这剧痛却全然不及发疼的头颅,头颅里头的脑浆像是有意识一般,正在无休止地撞击着脑壳,逼得他即使咬紧了嘴唇仍止不住呻/吟。
他出身富贵,平日喜洁,上身的衣物容不得半点脏污,纵然不慎沾上了饭粒,都要换下,而眼下他却只能在这算不得干净的地面上蜷缩着,苦苦忍受着煎熬,无半点起身的气力。
与此同时,他脑中有一些细碎的片段窜了进来:
他将一个奶娃娃抱在怀中,亲热地贴着奶香气浓郁的面颊,一声声地道:“哥哥,我是哥哥。”
他在一家首饰铺子里执着一支簪子,对垂髫之龄的小女孩儿道:“哥哥送你一支簪子好不好?”
他揣着一大吊铜钱与一豆蔻少女进了客栈,点了一壶金坛雀舌以及一碟子龙井茶酥,少女甜甜地唤他:“哥哥,哥哥。”
他弥留之际,拉着一纸人的手道:“阿娆,下一世,我定会好好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