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真的是他思想太阴暗了,凭着主观印象,就给张油子定了罪?
少年大夫摇了摇头:身为医者,切忌偏见,万万不该先入为主。
……算啦,还是回去烧早餐吧。
显而易见,张周氏之死,暂且不是他能管到的“闲事”。反正,这类不明原因的“猝死”事件,律法有明文规定,家人必须得上报。届时官府会派人来核实情况。没问题的让家属直接葬了,有疑点的会移案转由提点刑狱司调查。
郁容自觉要成为专业的医生,恪守“职业道德”,救治的该是活人或濒死之人,没必要捞过界,跑去管死人的事……不然,可不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嘛!
现实总会打脸不及。
郁容刚做好猫饭,早餐的咸肉粥还在炉子上温着,老里长过来找他了,请他去殓房看一看张周氏的尸体。
原来,张油子果然不愧为“油子”,死活不愿报官。理由是报官了,张周氏的尸体可能被剖开,不仅丢脸,还会玷污家声。
张油子闹得凶,其他人管不着他,老里长倒是村里的权威,可也有顾虑。虽然张油子一脉,跟张氏宗族的关系远了,根本不亲,但毕竟同村同姓的,还是有些顾虑的。
再则……
老里长犹豫了一会儿,才似下定决心,小声问:“小郁大夫你老实说,小周真的是羊痫风发作死的吗?”
——村里一大半的都姓张,于是嫁过来的媳妇们,平常称呼一般都以其姓氏区分。如林三哥叫张周氏为“周二嫂子”,老里长是长辈,就直呼“小周”。
言归正传。
郁容对老里长十分尊敬,对方既然明确问出口了,便也不隐瞒:“不是羊痫风,周二嫂子是中了毒。”
“毒?!”老里长惊吓之下差点吼出来了,急忙忙道,“怎么可能?会不会弄错了?”
就算不曾仔细检查过张周氏的尸身,郁容对中毒一事仍是相当笃定。
老里长对郁容还是十分推崇的,尽管难以相信,倒没再质疑,只眉头皱紧:“是谁,难道是张……”又倏然住口,语气一转,再次问道,“可晓得,小周中的是什么毒?”
郁容迟疑道:“有些猜测,只是……”
“怎么了?”
郁容摇了摇头。
目测张周氏的死状,他在第一时间就有过猜测,可按理说,那样的毒物,应该还未有出现在旻国过……从匡万春堂那边确认过这一点。
“只是……”
郁容倏然阖嘴。要不是环境不对,他真想给自己的额头来上一个巴掌——又一次被惯性思维影响了!
“小郁大夫?”老里长不解。
少年大夫敛回思绪,正色道:“小子不能十成地确定,但周二嫂子有很大可能是误服了砒石,砒石乃至毒之物,些许粉末入口,便会中毒,轻则流涎作呕,或可能昏厥,重则猝死,七窍流血而亡!”
老里长惊悚了:“那砒石到底是什么东西?”
郁容犹疑少许,还是给了回答:“大爷想是对雄黄、毒砂有些了解,砒石由此炼制而来。”
砒石者,信石也,由雄黄、毒砂等矿物加工而成,有红、白二种。药用以红信石为多,天.朝人熟知的至毒之一“鹤顶红”正是此物。砒石再经炮制,便是在中外历史上皆鼎鼎有名的“砒.霜”。
老里长脸色难看极了——可不,照小郁大夫的说法,砒石这东西绝非张周氏轻易能接触到的,又不像毒草毒果一样容易误食,或者遇到毒虫毒蛇之类的情况。
“小郁大夫,”老里长忍不住再次确认,“你确定?”
原本不是特别确定的郁容,经这一遭,忽地想起之前看到张周氏左手腕时的古怪之感,那掩盖在麻衣之下的晶红,越想越觉得就是红信石!
他没有一口说死,只道请人翻查一遍张周氏的尸体,或便能真相大白。
老里长认可了其建议。哪料,再度遭到张油子的强烈抗.议。
郁容站在老里长的身后,目光从张油子的脸庞滑过,落在了张周氏的手上——尸体刚才被挪移了,两只手与腕部都能看得分明。
有些出乎意料。
之前看到的晶红好像是错觉一样,张周氏的腕上根本没有带任何装饰物。
不过,少年大夫的眼神真的特别好,只这一扫,原本的三分不确定,变成现在的九分肯定……从张周氏腕部那一小片皮肤,隐约可见的痕迹,可知,之前她是带着手串一样的东西。
问题来了,东西现在怎么不见了?郁容不得不把怀疑的目光,再度聚焦在欲盖弥彰的张油子身上……这一次不是他偏见,而是有合理可信的推测。毕竟,从这男人来了后,其他人都被拒绝触碰张周氏的身体。
殓房的气氛有些僵硬。
老里长也拿这无赖没什么办法:说到底,死的是张油子本人的媳妇儿。
到最后,只能强硬表示,张油子如果不愿报官,作为里长,他必得行驶自己的权利与职责,直接越过死者家属,向衙门禀报实情。
老里长行事自有沟壑,没有直接对张油子说,张周氏是中毒而死的,怀疑其中或内涵别情。
张油子不敢闹得太过分——里长的权威在乡下还是有相当的威慑力的,只不过老里长一向不怎么仗势欺人罢了——态度一下子转变了,一面悲痛大哭,一面表示,他马上就去城里,主动请衙役来这里核查。
事情至此告一段落了。
不管是意外,或者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