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响乐……黄煜斐想到李枳。那人偶尔提及学生时代,确实在交响乐团里待过一阵子,从小学开始,吹单簧管,后来十五六岁呼吸道出问题,气息不稳,时间上也越来越力不从心,于是再折腾了一两年,之后就没有坚持下去。
“光是吉他和钢琴就有我学的了,毕竟术业有专攻嘛,没啥可惜的。而且乐团老师不太待见我,我也不怎么喜欢吹黑管。”
李枳当时是这样跟他说的。
这两句话黄煜斐记得非常清晰,他唯一接触过的乐器就是吉他,还是一见钟情之后头脑发热的青春期行为,因此很难理解从小练习某种乐器的感受。可他总觉得,要放弃幼年开始的某种努力,并非那种草草掠过的轻松事。
抬眼看,面前的平房很宽敞,有着占了半墙面积的大窗户,却蒙着厚厚的灰,站得太远看不清屋里情况。老房子隔音效果很差,独奏还在继续着,越来越悠扬,鬼使神差地,黄煜斐往前跨了两步,背着手站在窗前,近乎是贴着那玻璃。
在紧张什么?他问自己。他真的会在吗?他又问。
紧接着他看到一个男孩的身影,很瘦,不高,背对他站得笔直,面对教室里围了一圈的众目睽睽。隔着几步远,三个老师翘腿坐在圆凳上,神情挑剔地看着男孩的独奏。
黄煜斐这个角度并不能清晰地看到他身前的动作,只能看见他抬着手臂,手肘雪白,一如他裸露在外的那截后颈,上面是碎发,下面是大红色半袖套头衫的后领,还冒失地支出来一小截水洗标。屋内光线昏暗,黄煜斐却全都看得仔细。
确切地说,几乎是看到他的第一眼,黄煜斐就有种强烈的直觉,隔着一层玻璃几乎要把那人看穿——他在等他演奏完毕,或许会稍稍转过头来,只一个侧脸他就能确认,没错,他只需要一个侧脸。
随着最后一阵蓬勃的高`潮的结束,演奏戛然而止,男孩拎着金属管鞠了一躬,略显无措地垂下手。“ok,首席可以休息了,出去吃点饭,晚上九点半集合记得不要迟到,你家长……能来还是尽量来一下,”坐在中间的女老师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依旧严肃,“下一个上。”
接着是推门声,黄煜斐忽然有点不敢那边瞧,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听见门又吱呀吱呀地关上,有人放松地长舒一口气,随后有脚步声靠近。“您好,找人吗?”那人过来,站在一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挺使劲,声音也有种诚恳的少年气,“我帮您进去跟老师通——”
转身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无比熟悉,却因稚嫩而略显陌生的脸。
男孩的手僵在半空中,扬着脸蛋,大大地瞪着眼睛,皮肤实在太白了,还光滑得一个痘也没有,在午后春光中显出一丝朦朦胧胧的感觉。黄煜斐则抛掉那点古怪的忸怩,笑了:“你是叫李枳,对吗?”
“果然是你,”李枳停止怔愣,张了张嘴,才又道,“我果然是同x_i,ng恋。我就说那几个女孩儿为什么那么恐怖。你就不恐怖。”
这回轮到黄煜斐发怔了,这嗓音,这人物,让他回忆起更遥远的事——有点y-in仄的老房子中央,李枳戴着口罩,抱着吉他,烟雾一样坐在镜头前。现在似乎不是烟雾。他斟酌道:“你已经认识我了?”
李枳皱眉,带着种年轻的莽撞:“是啊,从上一秒起,我们不就认识了?而且知道我以后会跟你谈恋爱,别跟我说你和我不熟,”他拽着黄煜斐的袖口,牵着那块小小的布料把人从门口拉开,拉倒一棵老槐树下,“我找这颗树许愿了,还给它的虫蛀上了药,它保佑我梦到未来厮守的恋人,在梦里他会陪我一天。然后你就来了,虽然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这模样,成熟坦然得不像这么大的孩子,黄煜斐觉得有趣,也就是前两天,他收到姐姐寄来的旧相册,里面有一大堆不堪回首的中二历史,李枳看得津津有味,顺便也把他自己的旧照片拿出来一块看。于是黄煜斐见到李枳十多岁的样子,就是视频里那样,很书生气的一个小孩子,甚至有点像小姑娘,也和眼前人并无区别。
他站在一棵类似的老槐树下头,背着乐器盒子,校服的拉链拉到最顶头,很腼腆地笑。
照片背面写的是2014年秋。
黄煜斐本以为十多岁的李枳会是个一说话就会脸红的羞涩小孩。
结果现在这人却大大方方地说“厮守的恋人”。是自己潜意识这样想象,还是本就如此?他问李枳:“你确定是我?”
李枳没回话,忽地席地坐下,在树根的野花丛边上盘起腿来,仰面看一脸震惊的黄煜斐,纯然一笑,才道:“反正,见你第一眼我就立刻懂了,这不是做梦吗,有潜意识指引的。你敢说没和我谈恋爱?”
黄煜斐心道,做梦的应该是我吧,乖乖道:“我不敢。”
李枳还是看着他,没头没尾地感慨起来:“哎,你真帅!”
“啊?”
李枳眨眨眼:“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眼睛,最喜欢眼睛。”
黄煜斐终于回看他,有了点大人的淡定,道:“谢谢夸奖。我也喜欢你的眼睛。”
结果,李枳刚对上他的眼神,脸突然就红了,还是巨红,简直像个苹果。他垂下头,却抬起手,使蛮力把黄煜斐往下拽:“陪我坐会儿……对了,我不能知道你的名字,虽然我特别想问,但你一旦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