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良有点儿听不下去了。
两全其美?分明是你全了他的美,自己在受委屈啊,若说他会给你些“好处”,倒是也算某种程度上全了你的美,可大致上看,这斯文人可一点儿都不像是真正在狐狸窝里打过滚儿尝过滋味儿的……
一句”莫非,你钟情于他?”在心里转了两圈,都没说出口,想想也犯不上说出口,宗政良决定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随它去了。
所幸在尴尬的节骨眼儿上,楼上那对母子走了下来,二夫人走在前头,肩上裹着喇嘛红的厚羊毛披肩,桂秀峰走在斜后方,小心扶着母亲的胳膊,手里则提着一个小小的木箱。
穿过过道,女人看见了宗政良,浅浅笑着点了个头,叫了声“宗政大哥”,她抬手轻轻拽住有点要滑落的披肩,补了句“有劳。”
“分内的事。”应和着,宗政良知道卫世泽作为医生,肯定会和病患再说几句叮嘱的话,就先一步以发动车子为理由,走出了诊所大门。
他上了车,点着了火,然后就默默等着,没一会儿,两个人影就走了出来。看到院墙边的车,女人表情有几分难以捉摸,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无奈,好像蕴藏着无数的话,却半个字也不愿意提。桂秀峰紧走了几步,一个抢步上前,挡住了本来要开车门的宗政良,自己亲手帮母亲打开了车门,然后一起上了车。
回外宅的路上,开车的人,始终无言,应该说是也许原本可以跟坐在后面的二夫人交谈几句,却每一次都被打断。桂秀峰在刻意保持着母亲和他这个随从之间的距离,那种恨不能瞎子都看得见的保护欲简直不正常。到后来,女人也就不再试图开口,只是无奈地看着儿子的侧脸笑笑,伸手用十分苍白瘦削的指头握住了旁边这个孩子同样苍白瘦削的手腕。
那天,二夫人和宗政良,只有过两次完整的对话。一次,是在到家停车的时候,一个问“宗政大哥是否已经安顿好了?”,一个答了声“是,多谢二夫人惦记。”另一次,则是在进门后,口渴的桂秀峰忙着喝水时,一个带着点迟疑,主动说:“我娘家姓吴,名‘月绢’,既然宗政大哥是自家人了,知道一下也是无妨。”
这次,宗政良没来得及多回应,他只点点头,应了一声“知道了”,就被急匆匆跑来挡在中间的桂秀峰以先扶母亲上楼休息为由,中断了这次谈话。
而放下宗政良不提,单说上了楼,进了卧房的一对母子,自然是一个在责怪又不忍心责怪,一个在安抚又安抚不到点子上。
“妈,您何必和他多废话,不过就是个开车的。”桂秀峰关好门,先走去床边,拉开被子一角。
“不管是做什么的,我对他和善一点,他自然也会对你好一点。”并没有躺到床上去,女人走到旁边的扶手椅前,坐在里头,抬手在儿子胳膊上轻轻摩挲,“你啊,总是这个脾气,你又何必?”
“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那丁婶儿呢?”
“丁婶儿不算外人。”
“那,时不时过来干活的帮佣呢?打扫卫生的罗大姐,还有清理院子的花匠老徐师傅?怎么不见你对他们横眉立目的。”
“他们只是帮佣,又不需要住下!现在凭空多了个碍眼的,想了就烦!再说……”话说到一半,有点卡顿,桂秀峰表情沮丧中透着愤愤然,坐在宽宽的扶手上,帮母亲把垂落到额角的一缕头发别向耳后,“再说,他又是老宅派过来的……膈应死了。”
“你啊……”没辙地摇摇头,吴月绢轻轻把侧脸贴在儿子身上,笑了一下,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可笑,想了片刻,才再次开口,“昨儿个一说老宅派人过来,我也是想不明白有什么缘故,你不是说他是从天津卫过来的吗?那,如果没什么别的特殊之处,大约只是六爷无处发落他,才派到这儿来的吧。”
“得了吧,那老王八蛋手底下永远缺人手,不可能是没地方塞他才派过来的。”
“无处发落,未必是没地方塞啊。”
“妈您是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桂秀峰看了一眼母亲,“桂老六是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接触?不至于吧……”
“如果不是这样,我也着实是想不出来还能是什么别的了。咱们娘儿俩这儿远离老宅的是非,他来都不来了,又怎么会惦记着增派人手呢?我这么想着,大约就是不怎么信任,也不想重用这个人,不如送到这儿来。而且,这儿多个司机保镖什么的,话说出去,体面可是体面在六爷自己脸上啊。你琢磨着,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吴月绢话音落下,桂秀峰好一会儿没再说话,直到绷不住了,才点点头,叹了口气:“那怎么着,您的意思是,我也得对他好一点儿?”
“至少别总是横眉立目的吧。”女人笑起来,那笑容很柔,很软,惹得暴脾气的儿子也没了脾气。
“您就不怕他是桂老六派过来监视咱们的?”仍旧不甘心地叨叨了一句,桂秀峰语气也好,表情也罢,都像极了所有会跟母亲撒娇的大孩子那样,有点任x_i,ng骄纵,又根本力道不足。
“咱们有值得监视的地方吗?”捋了捋儿子的头发,吴月绢靠进了柔软的椅背,似乎想要再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许是不想让桂秀峰心情低落,又许是不想让自己都变得悲哀起来。
坐在椅子扶手上的桂二少爷,反复思忖着刚才的对话,直到终于败下阵来,略微缓和了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