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后,他撇了撇嘴,不是不满,而是颇有几分惊讶。
房间着实算是不小了,对于他一个保镖兼司机而言,一般都是连住在主楼的机会也没有的。但眼前这间房,不仅床铺衣柜书桌一应俱全,还都是挺讲究的家具,看上去有点旧,可讲究是无法作假的。床头柜上,蒙着丝绒罩子的台灯也好,大玻璃窗边,摆着刺绣靠垫的沙发椅也罢,都绝不是和他的身份相应的配备,再加上地上大幅的波斯地毯,和床上看一眼就知道颇为柔软舒适的西式床品,宗政良甚至觉得,假若不是这间屋子死过人闹过鬼,主人家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给一个随从使用的。
“丁婶儿,在我之前,这儿一直都是谁住?”想了想无伤大雅,他还是侧脸问了。
“啊……一直没人住,都是空着,有时候也当客房用,我时不时的……就归置归置。”丁婶儿神色有几分闪烁其词,却又不像是明显在撒谎,宗政良没有进一步追问,点了个头,就退出了房门。
“那,就劳烦帮我打扫打扫了,我一个行走江湖的粗人,着实不擅长这些。”这,其实是客气话,不过就是看对方挺热情,并不想拒绝人家的好意。宗政良虽说行走江湖,然而绝非连自己的生活都搞不出个规矩方圆的粗人,他不是虎背熊腰的打手,他是需要头脑和条理的,更高级的那类人,说是完全的杀手,也许不太合适,可一个能j-i,ng打细算之后瞬息间就夺取人x_i,ng命的角色,脏乱二字,真的与他无关。
他是要风度要体面的,他的衣裳永远是干净齐整的,就算身上有藏不住的疤痕,和洗不掉的血腥。
那天中午,他没有留在外宅吃午饭,很清楚那对于他整个人的抵触情绪已经严重到快要炸裂了的桂二少爷怕是宁可饿着也不会乐意和他在一起吃饭,宗政良简单梳洗了一下,先是去胡同口外的得幸楼简单吃了几口东西,便直奔桂家老宅,取了自己的行李,还有说好了要配给外宅的那辆车。
看到车子的时候,宗政良有点心情复杂。
车不算新,虽然擦洗得干净,但显然是用了些日子了。一辆旧车,配给堂堂二少爷,这能说明的东西太多,最起码一点就是,这位二少爷,在家里的地位,果然不是一般的低。桂老六这样挥金如土的地方一霸,随随便便就能给“生意伙伴”送出手一套宅子,却不能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辆新车,更不用说在此之前,极有可能是从来没有过车的。现在虽说加了车和司机,想来也很有可能只是不想听世人的口舌议论,而已吧。
并不想让自己对于这件事有过多的感慨,宗政良开着车,带着为数不多的一点点行李,回到了外宅。
那个下午,他过得极为安静。
进了房间,打开衣柜的门,把皮箱放在旁边椅子上,他一件一件拿出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抖开,一件一件挂好。丁婶儿看来是个勤快又热心的女人,柜子角落里摆着一看就是新开封的樟脑丸,散发出淡淡的提神的香味。宗政良呼吸着那香味,挂完了衣服,关上衣柜门时,就从镶嵌在暗棕色雕花门上的镜子里,瞥到了那个站在半掩屋门外的身影。
他没有被惊吓到,因为收拾的过程中,他就听见了脚步声。门外的人,倒是也没刻意躲藏,就那么一声不响看着他,那是桂秀峰,那也是一只仍旧充满敌意与好奇的猫。猫儿眯着眼,保持着安全距离,观察着自己领地里的入侵者,他也许并不知道,那个入侵者也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带着一种故意一般的泰然,宗政良理也没理,反而挑起嘴角低声笑笑,就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的沉默,换来了门外的人更多的不爽,桂秀峰甚至解释不清自己为何就是看着这个男人不爽,更解释不清为何明明不爽到了极点,还是好奇对方的一举一动。于是,他就一直安安静静守在那儿盯着看着,看着那高大的家伙整理好衣柜,只轻松一抬手,就摸到了柜子顶端,发现没什么灰尘,是打扫过的,便将空衣箱,和另外一个不曾打开过的小皮箱举了上去,整整齐齐摆在了上头。
再然后,男人似乎有点热了,脱掉了笔挺的西装,扯开了衬衫的领扣,继而连袖扣也解开,把袖子往上卷了几下,露出结实的、显现着筋脉的胳膊。
跟着,那因为没了外套遮挡,而直接暴露在外的枪套,就吸引了桂秀峰的注意。枪套是皮子的,很是有种透着杀气的漂亮,皮带严丝合缝背在双肩,接近两边腋下的位置一侧是枪匣,另一侧是子弹匣,男人很熟练地卸下枪套,放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床尾,抬起脚来勾过刚刚放衣箱用的椅子,他抽出手枪,一颗一颗,卸下子弹,整整齐齐,摆在平整的绒布椅子面上,继而又从马甲胸前的口袋里拽出一条很轻薄的手绢来,开始擦拭那把嵌着冷白色手柄的银色左轮枪。
桂秀峰是见过枪的,毕竟是黑道二少爷,再不受重视,也是比寻常百姓家看过更多的暴力因素。但那把枪,真的很特别。尺寸大,枪管长,镶嵌的材料也似乎很j-i,ng致,然而,擦枪的男人动作熟练且不紧不慢,还有点炫耀的味道,明明十有八九已经看见了他在门外又不理不睬,甚至头都不抬的这种态度,就让焦虑的猫渐渐以愤怒取代了好奇,连尾巴上的毛都恨不能炸了开来。
桂秀峰又忍耐了片刻,终于放弃了,他一把将房门推开到最大,两手交叉抱在胸前,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