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谁的兵?镇北将军府的兵?还是朝廷的兵?亦或是,蓟侯府的兵?”司传绍问道。
“如果我说是蓟侯府的兵,晋阳是不是就要将我乱棍打出去了?”
司传绍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道:“我还不至于如此,你带着三个弟弟多有不便,想拥兵自保也是情理之中。”
三个弟弟。
明明只剩两个了。
这话没必要和对方解释,燕赵歌绕过了这个话题,她道:“晋阳比我想象的,善解人意得多。”
“你不过是想想罢了,乱世之中匪夷所思的事情想法多不胜数,你这倒是能让人理解的了。我若是承了这份夸赞,倒显得我往脸上贴金了。”司传绍很诚恳地道:“不过还是谢你夸赞。”
燕赵歌想,眼前这人比她想象得有趣多了,也没有那高高在上的架子,如果没有那么多事,她倒真的想深交一番,说不定能成为知己,可惜,可惜。
可惜这人是敌非友。
“天色已晚,您有话不妨直说,开诚公布,却是有益无害的。”
兜了一个圈子,场面话也说了,是该奔入正题。司传绍点点头,正色道:“如今局势你也明白,皇帝驾崩,蜀国公篡位。我需要借你的身份,借燕地的兵,夺回长安,以正朝纲。”
作为掌权者,在这种时候,不避讳乱世两个字却是难能可贵,最怕的就是明明偏安一隅却做着统一王朝的梦,醉生梦死。如果燕赵歌肯做力挽狂澜的能臣的话,一定会高兴于遇见了明君,可她燕赵歌做不了忠臣。
“晋阳,我的身份、燕地,你都可以拿走。但我请您以长公主的身份,回答我一个问题。”燕赵歌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道:“我父亲的死有蹊跷,您知道这件事吗?”
司传绍知道这件事,她很想说不知道,可她作为辅佐皇帝的人,再清楚不过了。
“我知道。”
“那您应该也知道,我父亲背后中箭,因而落马,最后重伤不治逝去。”
“我知道。”
燕赵歌定定地看着她,缓缓道:“我要一个答案,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害了我父亲,我要他血债血偿。”
这是燕赵歌第一次将心里的话说出来,燕岚死了之后再没有人能听到她藏在心里的东西,没人分担她的压力。她亲近不了临原郡主,燕宁盛燕宁康还是没长大的孩子,燕宁越才六岁就不可能了。她不将季夏季钧季铮当成奴仆,可终究还是主仆有别。
“我燕家数代,从我先祖受封燕王至我祖父失国,守卫大晋北疆一百余年,纵使马革裹尸也无怨无悔。断了手臂断了腿的,落马而亡的,中箭身亡的,但从来没有一次,伤口是在背后。从来没有一次。”
“您能不能告诉我,我父亲身后是谁?他身前又是谁?”
“谁和我父亲有那么大的仇怨,能不顾北地战局,背后射杀他?”
“您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燕赵歌的语气一句比一句平稳,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听在司传绍耳中却宛如惊涛骇浪。这要什么心性,才能将杀父之仇说得平淡如水?要多少次在寂静无人时反反复复地琢磨,才能将仇恨压得如此淡然?
她招揽燕赵歌真的对吗?
可如今情况,她不用燕赵歌,又要用谁呢?
晋阳路远,且无险可守,宗室里除了蜀王子嗣外皆不掌兵,镇南将军府已在蜀国公手上了,征西将军府其心难测,除了镇北将军府的兵,再没有可以用的了。
只能是燕赵歌。
“燕赵歌,这事不是天家做的。天家如果需要你父亲的命,康越公主之女就不会嫁过去了。”
燕赵歌缓缓呼了一口气,道:“我要报仇。”
“理所应当。”
燕赵歌对着她露出第一个笑容。
事情谈妥了,司传绍送她出门,燕赵歌站在门外,先行了礼,道:“殿下,刚刚多有得罪,微臣冒犯了。”不等司传绍回话,她又笑着道:“不过即便晋安想要平辈相交,却也是不能的,我母亲名讳第二字为传字。”
司传绍:“……”
她看着燕赵歌的身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若是这么论,对方得叫她姨母。
愣了片刻,她禁不住笑了起来。
这人还真是有趣得紧。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忘在脑后了,一时间想不起来,料想应该不是大事,不如明日再想。
外头月色正浓,司传绍更衣净面,看着月亮就会想到燕赵歌的表字,她将燕永谣这个名字咬在唇边,翻来覆去地念,最后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