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了,忘了船上还有另一个人。
印儿立即往声音来源处奔去,千晛紧跟着推开门追上去。
这条货物满舱的商船底部,是一个阴冷潮湿的牢房。这算大殷王朝的秘密,所有皇商的船只下面都设有牢房和半间武器库,以便在水上作战时,被忽略的商船能进行暗中偷袭和运输俘虏。虽然这样不符合兵家之道,但谁让当朝储君就是如此兵不厌诈的阴险之人。
牢房的大门竟然被打开了。
印儿看着卷曲在地上的几只蝎子,顿时头皮发麻,难不成是这蝎子用尾巴撬开门锁的。
她来不及多想,打算绕过去,却见蝎子突然猛地朝她身上扑来。
“小心点。”千晛来得正好,先一步将一排排蝎子焚于地面,她拧着眉头朝湿气弥漫的牢房里望去,“北浣溪呢?”
“应该在武器库那边。”
两人对视一眼,立即往牢房尽头跑去。
“你别咬我啊!”北浣溪的腿被地上的男人拽住,男人蓬头垢发,衣衫褴褛,看不清眼睛,只见他像狗一样,张开嘴就朝北浣溪咬去。
北浣溪手上笼着金光,却不忍心朝他的脑袋拍去,她怕一动手就把对方打死了。
她的脚边是摔碎了的盛着饭菜的瓷碗,她本来是要给这个男人送饭的,哪想一进来便见他疯疯癫癫地从牢房里冲出来,朝武器库跑。
她立即出手阻拦,却见这个男人朝她撒出一把蝎子,吐着舌头重复地嚷嚷着:我不是狗,我不吃狗食。
既然如此,何故像狗一样咬她。
况且,这哪里是狗食,她送来的吃食与她们自己平时吃的饭菜是一样的。要不是这个男人在潮湿的地方才能安静下来,她们也不会把他安排在此处。
“究竟怎么回事?”印儿一来,见此状,可没那么客气。一出手直接将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掀翻在地上,男人被摔得痛苦地哀嚎了一声,目光悲凉地望着印儿。
印儿愤怒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在发什么疯?衣服怎么又变得这般破烂?头发怎么像个鸡窝,你想不想回酆都了?”
这话一出,男人立马噤了声,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印儿把北浣溪拉到身边,悄声询问她有事没有。北浣溪摇头,印儿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男人,不,确切地说,应该是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功德灵祠前被捉住的人。
来自酆都,擅长使用毒虫。
印儿那天晚上在安城的牢房里询问了他好久,才大致摸清楚了一些事情。
这个少年是从酆都逃出来的,酆都连年多雾,天气潮湿,有蜀犬吠日的典故。加之巫山山脉和水流湍急的南江阻隔,酆都便成了大殷王朝统治下的一片难以教化之地。
他出来后,十分难以融入外界。加上行为诡异,见着太阳便大声叫唤,被一些山匪误认为是狗养大的孩子,因此便以对待狗的方式训练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贩卖到江南的,他的主人用鞭子抽打他,叫他去功德灵祠闹事,他便去了。
他一开始是不和印儿说话的,但印儿用酆都的口音告诉他,会带他回酆都时,他便将信将疑地坦白了。
印儿见他这般模样,长叹一声:“跟我上去,换身衣服,梳洗下头发。”
少年摇头,他不想看到阳光。
“开口说话,别像个哑巴。”印儿不耐烦地瞥他一眼,“你之前不是嚷嚷着想说话吗?”
少年被印儿含着怒气的眸子瞪着,张了张干涸的嘴唇,没出声。他又试图张了张口,还是没出声。
“印儿姐姐,你别生气。”北浣溪见气氛如此尴尬,蹲下身去将摔碎的瓷碗捡起来,她偏头看了眼那个露出一双清澈眼睛的少年,小声劝慰道,“她不会打你的,你别害怕。这个是给人吃的,不是给狗吃的,我待会儿重新给你准备一份,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
少年慌张地看着北浣溪,怯怯地道:“酆都不准说话。”
水路行了六昼夜,算日子,是快要到酆都了。
“还没到呢,你怕什么?”印儿之所以救他,有一个原因便是他是祖祖辈辈生长在酆都的人。
花小肆告诉她们,酆都并不仅仅是一座鬼城,它还是一座不能说话的幻梦之城。
所有进入酆都的人,都不许开口说话。
开口说话的人,都会在一瞬间消失,进入梦神的梦里。
梦神同属八大上位神,花小肆只知其被困在酆都,却不知其为何被困在酆都,也不知他为何要将开口说话的活人困进他的梦里。
几百年来,没有人从梦神的梦里走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