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海汉情报部门最为关注的对象,其实并非武力强横的西方竞争对手,而是近在咫尺的大明。
这其中道理也很简单,西方殖民者虽然拥有强大的武力,但终究在东亚地区没有根基可言,对海汉来说短期内也不会构成太大的威胁。
而大明的情况则要相对复杂得多,海汉领土和国民的绝大部分都是从大明手中巧取豪夺而来,如今还是海汉主要的原料产地、销售市场和人口来源之一。海汉一方面要不断从大明获取各种资源,另一方面也要设法协助大明维持其政局稳定,以保证自身的利益不受损害。
大明所面临的内忧外患会对海汉的利益产生显著的影响,因此收集大明的军政情报一直都是海汉安全部和军情局的重要使命之一。但由于海汉所能够得着的地方仅限于沿海地区,且情报部门人手极为有限,很难在大明内陆铺开网络,因此一部分情报还需要通过许心素这样的合作对象来提供。
大明朝廷向地方颁布的各种旨意、通报,以及一些高级官员的在不起眼的地方,与旁边的何夕有一搭没一搭地慢慢聊天。
从许裕兴所站的位置可以看到宴会厅内的绝大部分区域,而他所要重点观察的对象,便是大明使臣费策贤的动向。、
虽然许裕兴并不想跟费策贤照面,但作为一名情报人员,他当然要尽可能地掌握大明使臣在海汉的一举一动。许家派驻三亚的机构,任务之一便是监视费策贤的日常行动。而许裕兴平时都是通过手下提交的书面报告来获知这位费大人的情况,这次难得有机会亲自观察目标,他自然不会错过。
此时费策贤便正处于他的视野之中,不过茕茕孑立,身边竟然无人与他攀谈,在这热闹的宴会厅里看起来颇为孤单。
“这位费大人……在这里好像不太受欢迎的样子。”许裕兴用旁边何夕正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尽管在此之前,手下向他提交的报告中就多次提到了这一点,但他还是希望能够从何夕口中得到印证。
何夕面无表情地应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所有人都得选边站,如果是你,你选哪边?”
“当然是选贵国这边。”许裕兴毫不犹豫地应道。
明眼人都很清楚海汉与大明之间的复杂关系,要想与海汉保持良好的关系,就不能在表面上与大明官方走得太近,至少别在海汉人眼皮子底下做得太明显。
费策贤只是大明派驻海汉的使臣,手里并没有多少实权,巴结他也不会有太多好处,但与其走得太近,却有可能会被海汉人误会。所以在这样的宴会上,一般很少会有人主动去找费策贤搭话,就连李奈这样来自大明的商人,也会默不作声地与其保持距离,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而费策贤对自己的处境应该也是心知肚明,虽然身处被孤立的环境中,但也没有什么沮丧的表现。来了三亚这么久,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虽然这样的情况会让大明在外交场合显得很没面子,但费策贤个人所受影响其实很有限。他的职位钱多事少,还享有外交官的种种特权,相比之下忍受这点小麻烦完全不是问题。
除了朝廷的俸禄之外,费策贤还会从海汉这边得到每月发放一次“办公费”,数目可要比他从朝廷得到的俸禄大多了,不过海汉人倒是没有向他提出过什么要求作为交换条件。费策贤当然明白这些钱也不是白给的,所以很多时候遇到一些可争可不争的小事,费策贤往往就选择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方式处理,尽量避免与海汉官方起正面冲突。
当然了,除开海汉之外,其他那些国家可就不是费策贤会有所顾忌的对象了。特别是像朝鲜国这种左右横跳的国家,费策贤在一起高谈阔论,这让他觉得很是不舒服。朝鲜一穷二白,要武力没武力,要财力没财力,凭什么能享受这么高的待遇?难道就凭他们会向海汉人摇尾乞怜?
当然这样的想法也仅仅只是在费策贤心里打转而已,他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去找李凒的茬,只有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不要再去关注这些会让自己感到不快的人物。
费策贤忽然想起一事,他听说福建方面也派了人来参加这次的比武活动,但好像一直都没看到许家的人露面,就连今天这个很正式的外交场合,也还是没见到往常代表许心素来三亚的那几个姓许的武将。
费策贤毕竟不是搞情报工作出身,消息来源还是太少,竟然到这时候都还不知道这次福建换了其他人过来。而且在他悄悄寻找目标的时候,却没料想到自己已经成为了对方监视的目标,许裕兴甚至有闲心拿他当话题,跟旁边的海汉高官开几句不咸不淡的玩笑。
“看样子那位费大人不知道你的存在,否则早就该过来找你攀谈一番了,毕竟这里的大明官员,也只有你们两人而已。”何夕半开玩笑地对许裕兴说道。
许裕兴笑道:“何大人觉得我能与费大人找到共同话题?”
何夕应道:“为何不能?你们同朝为官,想必会有很多官场上的经验可以交流。”
许裕兴摇摇头道:“只怕那位费大人得悉在下的身份之后,立刻便会翻脸不认人了。”
何夕道:“那应该也不至于,费大人以前也与你们家的人照过面,并没有出现什么冲突,顶多也就是脸色比较难看罢了。”
“那只怕是当着你们的面,不敢起什么冲突。”许裕兴当然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