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策贤如果对福建明军的参与表示肯定,或是给予鼓励赞扬,那这势必会成为海汉拿捏自己的把柄,这种事要是上报到朝廷,自己肯定就会被那些不明真相的大人物们直接划入了许心素一伙。
而如果他反其道而行之,强烈反对福建明军的私自参与,那么海汉肯定会对外宣称这是大明内部的官场矛盾,有碍于两国间的外交关系和正常往来,甚至有可能会称这是费策贤与福建总兵之间的私人恩怨,是为了公报私仇才会阻止福建明军参与比武活动。
当然费策贤还有一种选择就是对此不闻不问,但前提是海汉不向他发出公开邀请,这样费策贤就算宣称自己根本不知此事也说得过去。可这也并非什么好的选择,海汉公开邀请了明军参与比武,自己这个驻海汉大使却对此全然不知情,这种说法能骗得了鬼才怪。
无论费策贤作出何种反应,海汉大概都会有一百种办法陷他于不利境地,这对他来说是一道真正的难题,搞不好甚至会把头上的乌纱帽都丢掉。
费策贤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几天之后,送上门来的这封邀请函终于是让他作出的负面推测兑现了。承受着巨大精神压力的费策贤终于受不了了,当着自己下属的面大发雷霆,认为海汉此举就是在针对自己。
“僭越礼数……无耻之极……杀头,统统都该杀头!”费策贤怒火攻心之下,忍不住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只是他可能自己都不太清楚,到底是想要让谁被杀头,是海汉人,是许心素,还是即将参加比武的福建军人。但无论对象是谁,恐怕他都很难得偿所愿。
立刻向海汉人表示抗议?干脆称病不出,避开这活动?去找在三亚受训的福建明军谈一谈,让他们放弃参与比武?
费策贤脑子里闪过一个个的念头,但又一个接一个地被他自己否决掉。这些方案要嘛凸显自己的软弱,要嘛是自欺欺人,要嘛很可能会自取其辱,都不是什么理想的解决办法。
费策贤闭目静思之际,有幕僚大胆建言道:“大人,其实此事也不用刻意回避,这邀请函上既然说的是观摩比武,那大人就去看看比武好了。至于有哪些人参与,大人只当是不知道就好。”
费策贤皱眉道:“这岂不是自欺欺人之举?到时候海汉人要问我对福建明军的看法,那又要如何作答才算稳妥?”
那幕僚道:“大人,您去了之后只看,不说话,您只要不在公众场合表态就不会犯错让对方拿到把柄。”
费策贤在心里默默掂量一下,觉得幕僚的方案似乎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只是细节还需做些完善,否则表现得太过生硬,未免也会让海汉人看低了自己。
那幕僚见费策贤沉默不语,当下也猜到他的想法,便继续说道:“大人,最近天气炎热,极易患上各种热病,若是身体保养不当,失语几天也是有可能的。还请大人一定要注意身体!”
这幕僚把话说得拐弯抹角,也是为了顾全费策贤的面子,毕竟要是直接建议他到时候装哑巴,这肯定会有损其官威。
费策贤先前便想过称病不出,装聋作哑,但完全不露面未免会显得心虚,而且也不利于从这活动中搜集第一手的情报信息。而幕僚这个主意显然要更好一些,自己可以去现场观看比武的情况,又不用担心说话不当被海汉人拿住把柄,倒是算得上两全其美了。
费策贤点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本官觉得这两天是有点上火,喉咙不太舒服,回头你替本官安排一下,找大夫来给本官号号脉,抓点药吃一吃。”
那幕僚明白自己的建议已经被上司采纳,当下便赶紧应了费策贤的指令。找个大夫开药只是做个姿态,关键是通过这个渠道把消息先放出去,这样费策贤称病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不过在海汉此次的邀请名单当中,像费策贤这么纠结的人,大概也就他一个了。基本上能得到邀请的人只有两种反应,一是觉得理所当然,如李凒、李奈这类身份显赫的上层人物,早就知道自己肯定会在受邀之列,所以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兴奋感。
另一种便是喜出望外了,这些人几乎都是民间人士,如琼西书院的张金宝之流。他们会将邀请函视作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而自己能够得到邀请,便是官方对自己影响力的一种认可了。
而随着大比武日期的逐渐临近,三亚也开始迎来了一批批专门为此赶来的客人。
这些来三亚观摩此次比武活动的嘉宾,最远来自广州。如果不是海汉发邀请函的时间稍晚了一些,邀请的对象都能在比武活动之前赶来三亚,或许还会有更远地方的人士接到邀请函。不过此次活动若是举办成功,那么下一届的筹办时间肯定就会提前更多,到时候或许连江浙地区在内,甚至更北边的地方,都会有人持邀请函赶来三亚参加活动。
“待会儿下船之前,你们一个个都先把自己拾掇干净一点,下船之后不要东张西望,做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惹人笑话。记住你们是琼西书院的学生,都给我表现沉稳一点,知道吗?”
张金宝见船已经驶入三亚港内,当下抓紧时间对学生们进行训话。他这次受邀来三亚观摩比武活动,顺便也带了几个得意门生,一是在路上伺候自己起居,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