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等待像是一场漫长而煎熬的酷刑。
每个人既渴望着救援队伍的归来,又惧怕他们的归来……带回的消息,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众人,外面的局势是压倒性的溃败。
虽然中间出现一个小插曲,有人带来慈航加入战局,同样在营救中立门派的消息。
众人欢欣鼓舞地想要派出人手,与慈航接触。
裴戎欣然应允,但却在那支小队出门后,通知十一派人截杀,并安排另一队刺奴假扮慈航剑客,装作只顾同苦海拼杀,对伤亡惨重的小队莫不关心。
小队幸存者逃亡归来,将这一消息告知众人。令众人失望不已,绝了同慈航搭上关系的心思。
从一个时辰前开始,便不再有救援队伍派出。每一队回来的人马,都小声报出自己援救回来的门派,以及亲眼所见覆灭的门派。
这时,裴戎便会走到地窖左侧的石壁前。
上面挂着一幅巨大的图谱。图谱上清晰载录了长泰城中各方势力的名字与位置――不消说,这是乃是玲珑多宝斋信客多日奔走,描画下的珍贵图纸。
裴戎执笔蘸墨,在救回的门派上画上一个红圈,又在被确定覆灭的门派上画叉。直到图谱上最后一个名字“飞凤阁”被划上一个触目惊心的红叉之后,酒窖中的人们陷入一片沉默。
入城十一日,不见道器踪影,便被杀得溃不成军。
在令人窒息的沉寂之中,柳潋忽然道:“大家不要灰心,我等还有获胜的机会。”
众人将目光投向柳潋。
柳潋扬声道:“只要我们万众一心,精诚合作,未尝不能与苦海、慈航一争高下。”
瀛洲派一名弟子寒声打断:“荒谬,我等正道弟子,怎能与邪魔外道同流合污?”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犹如落入油锅的一滴水,令地窖轰然炸开。
魔道面色一沉,目露寒光,呛啷啷拔出兵刃。正道亦不甘示弱,昂首扬脖,拔剑对峙。
柳潋插入人群,展臂阻止,叱道:“住手!我们已身陷囹圄,自身难保,在被人砍杀殆尽前,还要先来个窝里斗不成!”
她用凌厉的目光瞪视瀛洲派弟子,冷哼一声,道:“这位朋友说得好啊,说得妙。端的是慷慨激昂,正气凛然!”
“然而,你为何不在我等救你之时,挥袖而去,自言不与魔道为伍?亦不在进入这个避难所前,与我等分道扬镳,不与妖人混流?偏偏挨到此时,见正道齐聚,声势浩大,方才呲牙狂吠。”她蔑然一笑,“真真是一条好汉!”
瀛洲派弟子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叱骂之语尚未出口,被他师兄拦下,那人笑道:“柳娘子伶牙俐齿,我们自愧不如。”
“我正道虽不敢保证个个皆是高洁君子,但是自幼接受圣人教诲,知礼义廉耻。而你们魔道……哈!”他摇头失笑。
“譬如柳娘子,执掌素女宫与葬情殿两方势力,比我们在座的任何一位都底气十足。但却不知你那夫婿庄殷,身在何处?莫不是……”
话未吐尽,但无比直白地挑拨素女宫与葬情殿间的关系。
闵毓秀沉声道:“住口!这是我两宗家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嘴!”
瀛洲派弟子谦和拱手:“是在下失言。二位夫妻之间,确实轮不到在下评头论足。”
“在下只想借此事说明一点,魔道连枕边之人都能残害,如此薄情寡义,让我们如何信任?”
阿尔罕性格直爽,不忿救命恩人遭人诋毁,想出言相帮,却被人嘲道:“蝎子尾儿针,最毒妇人心。你们该不会也瞧上了这个男人婆,上赶着要同废人庄殷做连襟吧?”
酒窖里爆发一阵哄笑,旋即又是一片抽刀与叫骂之声。
裴戎瞧着这个混乱场面,手揣入袖,微微摇头。
魏灵光学着他的模样,收手入袖,失望叹气:“他们为何这般不修口德?少说话,多做事,与人为善,不好么?”
裴戎慢悠悠道:“立场之别,门户之见,千百年来皆如此,深如鸿沟,难以弥合。”
魏灵光道:“但是,佛言众生平等,万灵同源。本就同根而生,为何偏要自行划下界限?”
裴戎道:“人有不同理念,却喜排除异己。古有道统之争,今有正邪之战。有时争的是信念,有时争的利益,有时争的是虚名。”
“譬如他们,有人名正,有人名邪。尽管许多人并无仇怨,甚至素未蒙面,却因为这正邪虚名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又譬如我们,你名灵光,我名谈玄。旁人一听,便知叫谈玄的那位比叫灵光的那个聪明百倍。”
魏灵光细细地想了想,道:“谈兄,你前半句话儿,有理有据,令信服。但是后半句……”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是在捉弄我吧?”
裴戎长眉微挑:“有长进,竟被你瞧出来了。”
魏灵光语塞,摸了一圈脑袋,蓦然觉得今日的“谈兄”犀利了许多。
“可是这样下去,总归不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