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害死了许多人,这片大漠里,有无数孤魂野鬼想向你索命。”穆洛将长刀扛在肩头,扳起指头,“让我帮你算上一算。”
“为了玩乐,你率领大军在幕南草原游猎,肆意践踏,纵兵破坏,令五十里草木凋敝,无法放牧,三个靠那片原野生活的小部族,在冬日饿死无数。”
“为求长生,你信了前来大漠传教的妖僧鬼话,征用大量平民修建宝塔,并将三千女子锁在塔中,供那群僧人侮辱取乐。”
……
穆洛细数他的罪行,一桩一件,都带着冤魂的哭声与散不去的血味儿。
陀罗尼听着,不恼不怒,反而笑道:“我是他们的君主,他们接受我的庇护,我自然有权力对之索取。”
“况且这些事情与你何干?难道你想借由除去我这个暴君,成就英雄、大侠的威名?”
“可别,我只是一个烧杀抢掠的马匪而已。”穆洛竖起食指摇了摇。
陀罗尼冷笑道:“既如此,你又有何立场……”
话未说完,便被一声低吼打断。
“不错,你是拿督的君主,如何折腾你的子民是你自己的事情。而我不过是个被马匪养大的野孩子,吃饱了晒晒太阳,缺钱了就骑上马儿跟着强盗们出去干上一票。你那档子破事儿,与老子何干?”
“只有一件事情!”穆洛眉目冷厉,眼底似有风暴在凝聚,“还记得八年前,你微服游玩遭遇沙暴,与亲卫失散,后来被一个牧民所救之事么?”
陀罗尼被问得愣住,显然这桩“救命之恩”被他归入不值一提的小事,已然遗忘。
“那牧民不知你身份,好意救你回家,安排他的女人照顾于你。你非但不思感恩,反而看中了那女人。”
穆洛提及女人,让陀罗尼似乎记起了什么。
“好像、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明明是一户普通牧民,家中却养着一朵中原来的茉莉花儿。那女人肌肤白得像是牛乳,在俯身为我包扎时,柔软的胸膛总是不免撞在我的身上。然后我在她身上摸了一把,她便又是尖叫,又是拿东西砸我。在我强行要她的时候,她拔下簪子扎穿了自己的肺。”
“可惜了一个好女人,那腿儿绞在腰间是说不出的销魂,”陀罗尼咂了砸嘴,眯着眼睛打量穆洛,“这么说,你就是当时手里藏着把刀,从背后扑向我的小孩?”
“我记得,我用你娘的簪子刺瞎了你一只眼睛?”
“然后我被你爹和他的兄弟们联手擒住,他恨得要把我剥皮剜骨,可惜我的亲卫及时赶到,被剥皮的反倒是他们。”他蔑视地说,“我就说一群牧民如何有这般身手,原来是一群肮脏的马匪。”“临走之前,我好像、好像命人……”陀罗尼状似追忆地揉了揉眉心,然后一拍手掌,裂开嘴角,露出一抹恶毒的笑容,“烧了庄园与牧场,将那群被剥了皮又尚未死透的人拖走,吊在火场外的一片胡杨林里。”
他拍着大腿,哈哈大笑:“果然是有大仇,你斩我一刀算是有理。”
“可惜,有御众师在此。”抱拳向梵慧魔罗拜了一拜,“你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穆洛摩挲着蓝眼上的疤痕,缓缓闭上双眼。雨水打在脸上,凉得透心。
那总爱骂骂咧咧,三岁就灌他烈酒的鲜卑人义父。那能歌善舞,将他抱坐在羊背上,教他唱歌的龟兹义母。那像只白兔一般终日红着眼眶,常用糕点诱他学习汉字诗文的小娘。
还有那群总是吵吵嚷嚷,争着教他骑马的叔伯。他们每次出行前都说,干他娘的最后一票,可每次又会把抢来的东西抬到城里挥霍殆尽。
然而从未忘记,将战利品中最好的东西挑出,揣回家里塞给自己,或是一口袋珍珠,或是一柄弯刀……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很少去回忆过去。
有人教过他,仇恨不能代替生活。该笑的时候,他得笑。而该杀的时候……
忽然大风漫起,穆洛衣袂烈烈扬起,一振长刀。
闻一声鹰鸣,漫天风雨被冲霄刀意一荡而散,露出高远穹庐,苍茫无垠,有无数苍鹰飞聚于此,鹰羽落下,纷纷扬扬,宛如一场大雪。
穆洛手中那柄半人长的寒刀,仿若束之高阁的古董,千年尘埃一朝洗净。
刀身长六尺,锷为鹰翎形!
陀罗尼被那锋锐刀意,逼压得难以喘息。
先是看向穆洛那一只嵌疤的蓝眼,后又死死盯住那柄峥嵘璀璨的宝刀,心里蓦然浮现一个名字,身躯猛地颤抖起来。
“苍穹眼,金翎刀,大雁城之主——刀戮王!”
看着鹰羽环绕的身影,梵慧魔罗微微眯起眼睛,显露沉凝之色。
他并不为这个一直装蠢卖傻男人会是刀戮王而惊讶,有裴昭血脉之人,不会甘于平凡。
而是感知到他的境界,竟与自己这具躯体相同——具是半步超脱。
第113章刀戮王
乔木林边,两道人影紧密偎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