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百货商场为原型的避难所里,两人找了一条长凳坐了下来。
胡麻斟酌着徐福的提问,“假如给我三天生命,具体是指什么情况?是假设我只剩下三天可活的意思吗?”
“对。假设死神突然造访,对你说‘你只有最后三天了’。三天结束以后无论是车祸也好疾病也罢,甚至可能是陨石砸下来,反正肯定会有一种让你必死无疑的死因降临。而你或许本来也有办法应对这些灾难,但也会因为运气差到极点而无法应对。就当是被无解亡灵下了诅咒。总之死定了。”大约是为了不让胡麻在前提上钻牛角尖,徐福机械性地交代了前提,然后笑了笑,说,“那么,在这最后的三天,你会怎么想,怎么做?什么答案都好,我希望知道你的看法。”
“呃……这还真是难以想象。”胡麻仅仅是想象,就觉得眼前天昏地暗,坐立不安,“为什么你会问这种问题?”
“看到避难所的幸存者们,有感而发而已。”徐福说。
“这样啊……我的话,既然只有最后三天了,那么应该会想与家人一起度过吧。”胡麻竭力地想象着徐福所假设的光景,“与妹妹和父母一起……或许会想要一起去旅游吧。去以前想要去,却因为觉得不着急而没去成的地方。像是海边……”
他想了想,又说,“如果时间实在着急,那么就近去河狸市的游乐园也好。一家四口去游乐园玩个痛快。可以的话希望死神在太阳落山以后再收走我的性命,而且不要在我的家人面前。这样就没有遗憾了。”
“没有遗憾?”徐福反问。
“不,果然还是很遗憾。”胡麻沮丧地垂下了犬耳,“我不想死。”
徐福微微一笑,拍了拍胡麻的背,然后缓慢地说:“但死神是很残忍的。不仅对别人残忍,也对自己残忍。所以就算看着你与家人们道别时落寞的背影,不小心被你感动到了,最终也还是会狠下心来收走你的性命。”
胡麻忍不住说:“既然都被感动到了,那就收手啊。”
“或许死神也有自己的想法吧。”徐福接着问,“除去旅游和游乐园,还有其他想法吗?”
“有是有,但是只有三天啊。”胡麻绞尽脑汁地思索,徐福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片刻后,他好不容易地挤出了这么一句话,“只能先做好该做的事情了吧。”
说完,他惭愧地低下了头。他感觉徐福好像相当重视自己会如何回答,但自己却只能给出这么没劲的答案。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徐福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做好该做的事情。”徐福点点头,释然地说,“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不必沮丧,这个答案相当好。”
他扶着膝盖,站了起来,“那么,趁着预言家不在,我们就去做点该做的事情吧。”
“什么事情?”胡麻好奇地问。
“调查。”徐福笑了笑。
他带着胡麻来到了预言家与修女的秘密房间的门口。
此时周围没有其他人。他先把手杖放到一边,再从口袋里拿出细小的铁签,然后把铁签捅进了锁眼里。
“哎?撬锁?”胡麻吓了一跳,“这样不好吧?话说你为什么会撬锁?”
“以前出门忘带钥匙,让开锁师傅帮我开锁的时候学了一手。”徐福一边胡说八道,一边单手撬锁,“黑现在有事离开了,他叫我多留心避难所的情况,说是或许能在这里发现梦境脱离条件的线索。”
“呃……为什么不跟我说……”胡麻小声抱怨,“虽然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很靠谱啦……”
“你是灵能者,我是一般人。我更加容易被忽视,反而在这方面有优势。”徐福用安慰的口气说。
说着,他撬开了锁,把门推开。
秘密房间的内部被两人一览无余——就是个令人扫兴的空房间而已。没有家具,没有摆件,地板光秃秃的。墙壁和天花板也没有装饰,像个毛坯房。
“什么都没有?那为什么大家都说这里是秘密房间?”胡麻惊讶道,“我说……”他转头看去,只见徐福此时正出神地立在原地,目光在房间里四处扫射。
于是他问:“怎么了?”
徐福倏地回过神来,他揉了揉眼睛,重新看看房间,好像这才意识到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事。”他说。
*
在那以后的一段时间,可谓是风平浪静。
胡麻一边在避难所里打听事情,一边帮着幸存者们做些事情;而徐福则也四处走动,不知不觉就与幸存者们打好了关系。
在胡麻看来,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因为自己与幸存者们无论怎么交流,感觉中间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壁,仿佛彼此是两个世界的人——当然,实际上也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更多的却是观念上的差异。这种差异平日不显,却无处不在,让胡麻如鲠在喉。其中最显著的就是谈论到生死观的时候,幸存者们往往不把死亡当成祸事,反而视死如归。对他们而言死亡好像是与空气一样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徐福却全然不受这差异影响。相反,在胡麻看来,徐福仿佛更加接近幸存者们。而幸存者们也像是嗅到了同类的气味,把徐福当成自己人接纳。虽然幸存者们对待胡麻也很客气,但在对待徐福时更加亲近,连避难所的孩子们也更加喜欢徐福。
甚至连一向对他人冷淡的修女,似乎也对徐福有所亲近。胡麻偶尔能够看到两人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