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个二重身“徐福”与胡麻的互动,我心中颇有些奇妙的感觉。虽说二重身这门梦境技巧并非是把自己一分为二,仅仅是根据自己的需求,凭空创造出来一个不具备战斗力的智能分身而已,但此时此刻,我却有种自己真的被一分为二的感觉。自己这边是无面人,二重身那边则是徐福。
我总是在心中对自己强调,自己本质上不过是“徐福”,而“无面人”则仅仅是面具。两者之间的关系好比是演员与角色。若是混淆,我难免会陷入傲慢心态,以为自己成为了自己所故意塑造出来的恐怖化身。这种自我认知错位是很成问题的。然而无论我如何自我强调,却始终有那么一条难以忽视的破绽存在着:我唯独在身为无面人的时候,才能够发挥自己全部的本领;而在作为徐福的时候,我却只能伪装成残疾的少年,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人畜无害的角色。
那么,“无面人”和“徐福”,到底哪边才立着,任我施为。很快,我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撬锁工具,然后打开了房间的门。
都灵医生依然孤独地躺在床上。我重新确认了一遍,她的确还在梦中梦里。然后转过身,看中了房间角落的铁制衣柜,再对徐福说:“我之后会进入梦中梦,你负责为我把风。如果这边出现异常,比如说活死人和亡灵入侵避难所,或者我长时间没能醒来,你就要立刻设法唤醒我。而万一无法唤醒我,你就继续把我藏在衣柜里。明白了吗?”
徐福无言点头。
我反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仔细地查漏补缺,然后说:“再加上一条,当预言家接近这个房间的时候,你也要将其视为异常事态。”虽然我不认为预言家是使得都灵医生陷入梦中梦的犯人,但他终究是这里唯一的灵能者。这也是慎重起见。
见徐福再次点头,我又重新反刍话语,确定没有其他要说的事以后,就去打开铁制衣柜。里面空荡荡的,我正好省事地钻进去。然后我关上了柜门。
在黑暗中,我闭上双眼,一边回忆梦中做梦的技术,一边陷入了睡眠。
*
当我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我依然在黑暗中,在逼仄的衣柜中。
衣柜好像是倒在地上了。我此时不是站在衣柜里,而是趴着,门则对着地面。没办法,我只好带动衣柜哐啷啷地翻滚一面,再蹬开衣柜门,然后爬出去,站了起来。
这里依然是都灵医生的房间,但都灵医生却已经不在这个房间了。
那张床凌乱而空无一物,并且好像被庞然大物碾过一般彻底毁坏了。不仅如此,整个房间也遍布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血手印,地板、墙壁、天花板,到处都是这些恐怖的痕迹。我能够从空气中隐约飘荡的怪味辨别出来,这些都是真正的已经干涸的血。
不会有错,虽然场景的基本构造没有变化,但这里确实是梦中梦。
“梦中梦”也不见得比起“梦”更加危险,不过我必须对未知事物抱以万分警惕。
我走到了门旁,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望向房间外。
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避难所,然而却是空空荡荡的。没有活人,没有尸体,甚至没有活死人和亡灵。
但古怪的是,地上掉落着很多颜色不同的服装,还有随身物品。仿佛就在不久前,有大量只会吞噬活人ròu_tǐ的亡灵冲入了避难所。幸存者们转眼间就被吞噬,而衣服和裤子等则统统掉落在了原地。
此外,地板和墙壁以及承重柱上也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血手印。与其说是恶作剧,不如说像是痛苦至极的人们在被拖入地狱的前夕,企图用血肉模糊的手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物体,却最终还是失败了。这些血手印中充斥着这种绝望而又痛苦的感觉。
我集中注意力凑近观察,发现在这些血手印的中间,还混着为数不少的用血迹写成的文字。其中一句是这么写的:“他是骗子。”
然后,我转过头,看向第二句:“我们明明那么信赖他。”
我缓慢后退两三步,看向其他血迹文字。
“全部是他的错。”
“明明约定过会好好地杀死我们的。”
“叛徒!”
“我好痛啊……”
“爸爸……妈妈……呜,谁来杀了我……”
“他也会下地狱的。嘻嘻嘻。”
“痛……痛……”
“不杀我也没关系,请杀了我的孩子吧……求求你们……”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到底有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