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她躺在软塌上辗转反侧,想着刚刚离世的师父师娘,也由刚见过面的生父想到了生母。
那种天下虽大,再也无她家的绝望、悲伤,一下子冲垮了她,抓着她娘留给她的唯一遗物——贴身挂着的小葫芦。
后来,一直不曾有的泪水它就流着流着,累了、也困了,可迷迷糊糊之间,她又再一次梦见这间竹屋。
从这之后,这样的梦又开始了,原以为这是让她带上如意离开顾家的征兆,可如今看来却不是这么简单。
师父不是说了,他和她娘虽然是分了支的堂兄妹,可都是老祖宗尹子的后代。尹子是谁?
大名鼎鼎!
他就是在《列子》、《庄子》和《吕氏春秋》里面被时常提起的关尹子;在函谷关拦住老子,留下了《道德经》的那位关令尹喜;也是被后世的道教尊称为“玉清上相”的老祖宗。
以前她还以为师父是哄着自己玩的,就是为了让她好好修炼祖传的心法,这么说来,她师父传授给她的心法还真没准是老祖宗传下。
要不然她娘为何托孤之时就单单给她留下一个小葫芦?又这么恰巧地让她得到这一方小世界?
关平安想起如意在顾府打听得来的,那些有关于她娘的传言,眼色一黯,捏紧了小拳头,定了定心神,推开了左边的房间。
除了竹香中带着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鼻间,眼前与梦中所见一致,房间内五扇的插屏直立。
外间一张紫檀木的书案,后面摆着的一张镂空雕花的高背椅,而案上也照样毫无文房四宝。
一个画缸倒是落在书案旁,里面空荡荡的,连同靠墙的一对书槅,都是空的,连片纸屑都荡然无存。
关平安皱着眉绕过屏风,走向里间,先拉开了竹窗前厚厚的两层蝉翼罗帘帷,再敞开了竹窗。
外面的光线透过窗口,投射到室内,一张大卧榻的正中摆放着一张炕几,上面赫然放着一个她似曾熟悉的软枕。
关平安见状冲过去,踩在脚踏上,手刚一拽过软枕,她就知道这是自己那个莫名其妙不见了的枕头。
等她颤抖着小手扯开缝死的封口,翻过反面一看——上面真是一个暗纹,她亲手缝的一个篆体“关”。
是的,哪怕一出生她就注定姓顾,可凭什么?是她姓关的娘生了她,是她姓关的师父养大了她。
要不是她师父师娘说了如初两个字是她娘亲自所取的名儿,她早就改了名儿!如初什么?
臭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当然除了她师父以外。
要不是师父临终前逼着自己发誓不得草结人命,不得多管闲事,她早就送一把药给那个臭男人!
让他辜负了她娘亲,让他见一个爱一个,让他生而不养!还狗屁的什么侍郎,死人还差不多。
关平安抱着枕头坐到塌上,一双小脚搁在脚踏上,打量着室内,这回可比在梦境里迷迷糊糊地看得更清楚,
一张圆桌,两张靠背椅,对墙的顶箱柜,抛去角落琴架上的古筝和高悬的两把竹笛,皆是紫檀木料。
加上窗前悬挂着的厚厚蝉翼罗。
真是奢华到毫无人性!
拍了拍小手,关平安下了地,来到了顶箱柜前面。
顶箱柜,也就叫四件柜。都由顶柜和底柜两部分组成,可组合排放,也可拆分为左右各一。
这还是听她爹所说的,要不然她还真不认识。
据他所言,王家那个废院子以前可大了,后来什么东西都被王家庄的村民们给分了,其中顶箱柜就是被一位老木匠的仨儿子给分走。
当然,那个村子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分到点家具和瓷器碗碟什么的,据说大部分的还是被公社里给拉走一批。
虽然她还没来得及去“见识”那位木匠家的儿子,但不用瞧,她也明白前面的这顶箱柜一定更为贵重。
可惜太高了,总不能天天搬凳子踩着,有时间她还得再捯饬一下,比如虎皮就该放在塌上,多威风。
原以为这顶箱柜里面会与外面的书槅和箱子一样,空空如也,不料想刚一打开下面底柜的其中一个抽屉……
关平安顿时一怔。
一抽屉的花花绿绿的xiè_yī,一卷一卷的,怎么也有上百件,从幼儿的到成人的尺码皆有,布料更是蜀锦、绫、罗和夏布皆有。
关平安细心地发现一点,颜色上除了大唐开国之处的赤黄(赭黄)除帝皇外,臣民不得僭用外。
基本都占有了。
她再拿起其中最小团的一卷红布片儿,抖了开来,看着上面的刺绣的牡丹花,还有暗纹的“初”字。
关平安渐渐地红了眼眶……
她师娘曾说过她娘最喜欢的就是东都牡丹,也毁于牡丹,可至死念念不忘的还是牡丹,连她的襁褓都是绣了牡丹。
幼儿时,她不懂,可后来她懂了……她短命娘不是爱牡丹,是对那臭男人的执念太深,都托孤了,还让她姓顾。
可值得吗?
你是一命呜呼儿,拍拍屁股走了,可人家照样左拥右抱,美人都要塞不下后院,装模作样地留了你的院子,怎么就不见他亲自去瞧瞧你可怜的女儿?
只怕嘴上说着留着那个院子缅怀你,就为了显得他痴情,好吸引更多的美人,更是怕被她师父给揍了!
傻!
蠢!
没救了!
信男人的话,还不如信母猪会上树!
关平安塞回小xiè_yī,“哼”了一声,又拿起一团,抖开一看,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