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也没客气,就收下了凌远带来的酒。李熏然觉得自家老爹实在不像样,竟然这样见酒忘义,忍不住捣了捣他,悄声说:“爸你不是吧?还真收啊?不怕纪委明天找你谈话?”
李局长不咸不淡地回他:“那怎么办?带都带来了,还能让他拎回去?”
他说完在李熏然后脑勺上招呼了一巴掌:“怎么说话呢?就不能盼你爸点好啊?去,给你妈帮忙去!”
李熏然心里嘀咕,李局长又转向凌远:“凌院长,还有一会儿才开饭,陪我去阳台抽支烟?”
李熏然插嘴:“爸,凌远他不怎么抽烟的。”
凌远却说:“没关系,我不太抽,不是不抽。李局长既然开口了,当然奉陪。”
他又微笑着对李熏然说:“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在他们身后,李局长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阳台的玻璃推拉门被关上,一室温暖被隔在里面。李局长自己点了根烟,却没有给凌远的意思。
凌远也不说话,眼神透过玻璃,看着李熏然对着简萱无知无觉地笑,嘴角不由地扬起来。
李局长皱着眉看他,突然开口:“谢谢凌院长这段时间对熏然的照顾。”
凌远把眼神转回来,轻飘飘地答:“谈不上,他也照顾我很多。”
李局长又说:“这孩子不太懂事,特别会麻烦人,过段时间还是让他搬回来,不要再打扰凌院长了。”
凌远静静地看着他:“我没觉得被打扰——熏然他很好。”
李局长烦躁地抽了一口烟,换了个话题:“凌院长离婚也有段时间了,没想过再找人?”
凌远突然笑了:“不找了——已经找到了。”
李局长手一抖,抽了一半的烟掉在地上。
他低头用脚捻灭了烟头,声音里有压抑的僵硬:“有些话,我说可能没什么立场。可要是不说,又实在憋得难受,凌院长不要介意。”
凌远低着头:“您是长辈,教训什么都是应该的。”
这句话实在已经说得不能更明白了。李局长闻言抬头,脸上是一个老警察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冷酷和锐利,他终于不再遮遮掩掩地试探:“凌院长,我是个粗人,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你是结过婚的人,我还听说你跟前妻感情一直很不错,可现在你跟我说你想……”
李局长说到这里顿了顿,咬牙切齿:“……想要我儿子?”
凌远平静地说:“我爱他。”
李局长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你闭嘴!”
这一声之后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强自压下了火气,冷冷地说:“凌院长,你也不要怪我说话难听。就算你说的是真话,可你跟女人都过不下去,我又怎么能相信你能……能……”
他说不下去了。
凌远没有生气,他看着李局长,波澜不惊地说:“我没法保证什么。”
有一瞬间李局长看起来想要揍他,但是他克制住了。凌远仍然没有转开视线:“您也知道的,我的上一段婚姻没有什么好结果。所以我不能给您什么保证,我只能说,熏然是我想跟他过一辈子的人。我可以跟他去国外结婚,可以领养孩子,可以把现在住的房子过户给他。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他愿意。”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一下,笑里有无谓的洒脱:“至于我自己,您知道我的电话,我的住址,我的单位。您有一万种方法让我身败名裂,只要您愿意。”
李局长瞪着眼睛看他,没有说话。
凌远垂下眼:“我知道您一时难以接受,可我对熏然……是认真的。”
李局长犹豫了。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指,半天才开口:“凌院长大概不知道,熏然他……”
凌远打断他:“我知道。”
他低声说:“我都知道……我知道他被人囚禁,虐待,催眠,九死一生。我不在乎他的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就是……不想再有什么遗憾。”
不。李局长想,你不知道。
凌远不会知道他亲眼看见李熏然用枪指着自己脑袋时有多万念俱灰。不会知道他母亲每天夜里都哭得睡不着觉,白天在医院却只敢笑,连一滴眼泪都不能掉。不会知道李熏然才搬出去的时候,他整夜整夜地守在儿子宿舍的门口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发生什么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如今李熏然又变回那个能说会笑的样子,可是李局长一想到那些胆战心惊的岁月,就会后怕,怕到只要能看见儿子活蹦乱跳地在眼前,就觉得世界上没什么事是他不愿意为儿子做的。
——哪怕是要接受他和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在一起。
刚才他看见他们两个在门口黏黏糊糊地偷偷牵手,儿子脸上是许久不见的、真正的开心。他看凌远的眼神,是当年看瑶瑶时都不曾有过的。
李局长年纪大了,已经再经不起什么风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