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
康之坐在驾驶室里,敲了敲方向盘。
他倒是不在乎那个小孩把做爱的事情往外宣扬,一方面是不会有人相信,另一方面,康之本来就不介怀面子上的事。他在研究所呆了几个月,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有点需求很正常。
陈广平收了手机,愤懑又郁结,想来想去还是跟主任说了几句好话,把康之捡回来的小玩意儿安排回二区,并叮嘱营养师给他加餐,又叫护士务必监督他及时服药。
阿惑忍着下身的疼痛在护士查房前跑回病房,吃过早饭就躺到床上迷糊,越躺越?晕,摸了摸额头,是烫的。
后穴肿胀,还含着许多东西,他不敢碰后面,也不敢叫医生,只能缩在被子里独自忍受。
他常常这样忍受病痛,在孤儿院的时候,发了烧身上没有力气,不能做工,妈妈们就会嫌他不中用,不中用的小孩分到的饭少,他吃不饱,又难受又饿;后来去上学,发现外面的世界与孤儿院不一样,发现孤儿院的环境是不正常的,他反抗过,但妈妈们会打他,还骂他是白眼狼,身上的伤口化脓了又会发烧,火辣辣的痛感和铺天盖地的眩晕感一起砸到他身上,让他怀疑自己会不会死掉。
他不想死,逃出去了,遇到一个好心的小姐姐,她把他带到医院里,问他有没有身份证。
阿惑说没有,他知道什么是身份证,上学的时候,他成绩很好,老师推荐他去比赛,要收他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他问妈妈,妈妈说:“就你还想要身份证?”
意思就是他没有,只是表达方式不太客气。
小姐姐说没关系的,用她自己的身份证给阿惑挂号。
那是他第一次挂水,针头扎进血管里,也有点痛,他看着透明的液体一点点滴进自己的身体,眼泪跟着一点点地往外冒。
阿惑又梦见了那个笑起来两眼弯弯的姐姐,梦见她握着自己的手,柔着声音说:“难受吗?先忍一忍,挂完水就好了。”
她说了很多话,说“你要上学”,说“看到阳光就要充满希望”,说“你看啊,每天太阳都会升起”……
陈广平亲自带着一群医生护士进到五区的病房里,看到小流浪汉烧得两颊通红,缩在床角发抖,心脏跟着抖起来,“怎么回事?怎么病成这样了?这位是康博士领回来的人……你们让我怎么和他交代?”
阿惑半梦半醒间听到“康博士”,再醒来的时候就回到了开始的那个朝南的、宽阔的、不再是四面透明玻璃的病房,床边还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了?”
“你是谁?”
“你别管我是谁了,你现在感觉难受吗?”陈广平问。
阿惑摇摇头,还问:“你是谁?”
“我叫陈广平,是研究所的技术员,也是康之博士的助手,”陈广平叹了口气,“你现在……营养有点跟不上。”
病区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不能与非自愿植入子房的男病人探讨“子房”、“精道”、“怀孕”这样的字眼,以防情绪失控。
“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陈广平快要被康之和341烦死了,所里自杀了好几个病人、还有许多丧命在手术台上,一堆事等着他处理,他还要烦活人的事情。
阿惑想起康之说的“也许”,肚子里好像热起来,脸也热起来。
陈广平看他不说话,温声叮嘱道:“饭不能不吃,药也要吃,知道吗?”
他想起康之说的检查过,觉得这小流浪汉可能会听康之的话,补充说:“这是康之博士嘱咐的,他很关心你。”
这回小流浪汉点头了,配合得很。
陈广平看着他吃了晚饭才走出病房,立刻掏出手机打给康之,不敢邀功,只是小心谨慎地汇报,“康老师,我把341转回二区了。今天他有点烧,现在好一点了。”
阿惑就跟在他后面,因为身体虚,跟不上陈广平的步子,远远地听到一句“康老师”。
他扶着墙,另一只低垂的手抚上小腹。
他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出现,如果有的话,孩子的父亲就是“康老师”,还是“康博士”。
他还听医生喊过康之叫做“康教授”。
不论是“康老师”、“康博士”还是“康教授”,都是受人尊敬的科学家,读过许多书,脑子特别的聪明,里面装的都是知识,是阿惑想都不敢想的,广阔的知识。
他不像所里任何一个残酷的人,他有人情味。
他看起来很凶,下手也没轻重,但他先是救了自己的一条命,然后嘴上说着不行不想不需要,却还是让自己得偿所愿。
阿惑回到房间,看着整洁宽阔的病房,想,康之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也许还会是一个很好的爸爸。
第6章
20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