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科楚奇先生张开双臂,拥抱安娜。说:“亲爱的孩子,我已经六十四岁了,上帝没有拿走我所有的头发,我已经很感激他了。”
他们笑了起来。
尽管这笑容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他们彼此都明白,笑容是此刻能战胜悲伤的唯一武器。
在落座后,他们开始谈起布瓦伊的死和即将揭开的遗嘱。
安娜心中根本不想把财产分给那些一听到死讯就飞快赶来彼此钩心斗角的亲戚们,实际上,她更希望遗嘱的受益人中能有蕾妮·霍斯塔托娃的名字。
莱科楚奇先生听到她这种想法后遗憾地摇了摇头。
“安娜,我认为你对米哈伊尔前妻的女儿太过关心了。你这么做是否是想给她某种补偿。如果真是如此,我劝你不要这么做。我比你更了解蕾妮的为人,她断然不会接受你的施舍的……”
“这不是施舍。”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在心底深处,她已经隐隐感到自己刚刚死去的丈夫并不是那么光明正大的人,希望为他赎罪。
她一直想设法与蕾妮和解,为她做些什么,但这个希望随着布瓦伊的死愈加渺茫起来。
蕾妮·霍斯塔托娃医生正在医疗所里为巴宁太太准备她的药品,这样中午尼古拉就可以顺路带过去。
这时突然来了一个电话,蕾妮听出那是莱科楚奇先生,他请她第二天到布瓦伊宅邸。
蕾妮想到了遗嘱,但她摇了摇头。她太了解自己的生父,他绝对不会给跟他断绝关系的女儿任何形式的遗产。他那冷酷、狡猾的父亲,刚刚去世的父亲。
他死的时候她并不在身边,因为那过程来得非常突然,等她赶到之时,他已经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她记得,当时恰是黎明,从窗子照射进来的灿烂阳光给尸体笼上一层淡淡的光辉,好像死者还活着一样。
但作为医生的蕾妮早已从那僵硬的肢体和皮肤下血管泛出的不正常颜色确认,躺在床上的仅仅是灵魂脱离ròu_tǐ后的躯壳。
面对那景象的时候,她几乎没有哭,她的心里只有冷漠和类似于绝望的决心。
与多年前在母亲的尸体前痛哭不同,她现在已经不像那样激动了。
那苍白不动的尸体,曾经是个活生生的人,他自她降生起就开始制作一个模子,然后把女儿硬塞进去,但蕾妮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铸件。她从那熔炉里面跳出来,而且,永远也不会再跳回炉子里。
任何人都不可能回去了。
那个男人给了她生命,但又从她那里夺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