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快来挑新衣!”
桑娘欢快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柳雉正在窗边写字。
黑亮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天青色小袄外,套着暖和的羊羔皮马甲,这让她看起来已经有了少女的样子。
腹有诗书气自华,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有道理的。
昔日胆怯的小女孩儿,如今依然长得跟棵豆芽菜似的弱不禁风,身上却带了藏不住的沉稳与灵慧,只这么打眼一看,不论是谁,都会觉得,比起她那单纯活泼的嫡姐,她反而要靠谱得多。
哪怕桑娘已经十三岁,比她大了足足三岁。
多年过去,凭着过人的心智,柳雉在柳家混得如鱼得水。
如今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奴仆都敢暗地里磋磨的柳氏养女,如今她是柳霁月夫妇疼爱的女儿,也是嫡姐最好的姐妹,不管什么稀罕物儿,有柳桑一份,必会有她一份。
因为若是没有,柳桑就会大方的将自己那份,分给这个惹人怜爱的妹妹。
一大早,院子里的积雪就被勤快的仆从扫到了墙角,光洁的石板路被那微弱的太阳光一晒,立刻干燥起来。
桑娘带着成群的奴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长溜挑着担的健壮隶妾。
隶妾的担子里放着大大的木箱,因为不用行远路,又想讨主子的欢喜,最上层并没有盖盖子。
阳光下,精美的丝织品好似会发光,走在最前头,年华正好的少女一双浓眉下,大大的杏核儿眼里,也满是藏不住的欢喜!
柳雉微微抿嘴,因为她知道,那欢喜不是因为新衣。
对桑丘柳氏女来讲,最不缺的就是漂亮衣裳。
“雉!又躲在哪里呢?今日阳光多好,让你去骑马,你竟不想去!”
桑娘依然穿着便于骑马的衣裳,脚步飞快。
柳雉笑着推开窗户,探身出来冲着柳桑招手:“阿姊你又编排我!我可是听得真真儿的!哼!你快来看!我已经把你布置的功课完成了!”
柳雉挺直胸膛,骄傲的扬着小下巴,哼哼着看向走到台阶下的柳桑。
一个养女,不用起早贪黑的学习织布,也不用辛辛苦苦学习各种裁衣梳头之类的技艺,除了嘴甜懂事,会讨好长辈,还因为她缠着桑娘教她认字,让桑娘很有成就感。
为了教她认字,一向讨厌学习的桑娘竟暗暗发奋,缠着家人教她在廊下,仰着头看着窗里的妹妹,白玉般的小脸儿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满脸都是得意!
柳雉心想,若我不知你总是挑灯夜读,生怕没有新知识可以教我会丢丑,大概这话我也就信了。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似泄气的皮球般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道:“我就知道又会是这样!毕竟阿姊聪明,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阿姊请回吧!我才不要新衣裳!我要努力学习!一定会赶上阿姊的!”
桑娘笑得花枝乱颤,抓起身侧箱子里叠好的衣衫就往天上扔:“雉,你看,这可是阿姊特意吩咐人给你染的!像春天的湖水一样,清清淡淡的湖绿色!虽然这颜色我不喜欢啦,只要你喜欢,纵是麻烦了些,也是值得的。”
轻薄的纱,哪怕颜色很深,在阳光下依然仙气飘飘。
只是初冬时节,桑丘柳氏女的夏衫就已经做好了。
往年害怕衣衫褪色,断不会这样,今年反常,不过是因为有需要。
算算年纪,明年大王就要十二周岁了,宫中自是不能继续这样空空如也。
桑娘想要战胜其他世家的女孩子,成为大王的夫人,就必须发挥家族优势。
此去凤凰台路途遥远,这些衣衫,去的时候都得带上,自是要提前赶制出来。
院子里婢女们手忙脚乱的接着抛飞的衣衫,贴身嬷嬷十分无奈,只能迈着一双老腿,跟在后头喊:“慢点!哎哟我的祖宗哎!慢点!”
没想到去年刚去过凤凰台,今年又要去。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不知道有没有长高?
柳雉扶着窗台愣愣走神,直到桑娘不悦的走到窗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这才回过神来,夸赞道:“这颜色真是美极了!让我想起当年在桃溪,那时候溪水的颜色就是这样,映着粉红的花树,就像在做梦!”
当年在人群里,她也看了他一眼呢!
自阿姊被那些善妒的妇人捉去当了祭蠹的祭品,她就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若不是他,她现在怕是早就成了黄土一抔了吧?
“是啊!”
桑娘显然也想起了那次。
“可惜我没赶上大王逛桃林,听说桃溪那些世家女,还手拉着手去围堵大王呢!那会儿大王还不是大王……”
姐妹俩一个站在屋里发呆,一个手捧着脸,在窗外靠着窗台发花痴。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心里一旦住进去一个人,那就跟钉子户似的,不论她在做什么,哪怕她都睡着了,还会继续钻到她梦里来!
“今年凤凰台冬狩,好些人家都会带着家眷去呢!”
桑娘语气里有点惆怅。
柳氏原本是荆山国人,她们这一支还是被楚王讨来的,为的就是给自己做衣服,现在柳氏家主虽然还在世袭当初的爵位,却是从来都没有出过官员的。
想到要和那么多人竞争,说不定最后削尖了脑袋也只能当上个上不得台面的美人之流,她就难过。
“大王求娶了两个王后都没成,也许今年还不会挑选美人入宫呢!”
柳雉眨巴着眼睛,毫不留情的给她泼了凉水。
哪怕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