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鱼车轱辘话连着说了好几天,白景源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但他并没有打断他,反而放下筷子,端正的跪坐着,恭恭敬敬的听,给足了叔鱼面子。
待叔鱼说完,他这才红着眼眶以袖捂脸,再次述说起已经说过十几遍的草原逃亡记。
什么连续两天没有水喝,只能趁着下雪的时候吃积雪;什么连着三天没饭吃,只能满地里撅着屁股揪野沙葱;什么好不容易有只土拨鼠从面前跑过去,却因为饿得没力气,抓不住它……
如今他瘦得要命,想要吃点好的补补,过分吗?
不过分。
尤其是,当他反复保证,说自己不是那种穷奢极欲的人,还反复感谢叔鱼,说叔父如父,给了他父亲一样的教导和爱,巴拉巴拉,各种肉麻。
仆从们听得眼泪汪汪,都觉得自家主子不容易,看向叔鱼的眼神,自是充满了祈求与不满。
每当这时,叔鱼就会退步,说些诸如“这段时间是特殊情况,暂且补补,日后切不可如此”的话,刚开始白景源还以为他这么说了,就是偃旗息鼓的意思,没想到他只是暂退一步,然后继续批判起他的菜肴来。
“这么大块的肉,必定费柴火,大冬天的,为了寻找柴火,奴隶们肯定要去很远的地方,这么厚的肉,这只猪猡定是很大一只,为了猎杀它,说不定就会有勇士受伤……”
这时候的猪,还没有大面积的人工蓄养,贵人想吃了,就会派奴隶去野地里猎杀,白景源不懂怎么给猪去势,好让它们变得温顺一些,顺便肉质细嫩一些的同时没那么腥,这些话他只能听着。
说完香喷喷的东坡肉,叔鱼还想再说,白景源立刻小声嘟哝:“凉了哎,没法吃了,庖——”
不等他嘀咕完,叔鱼立刻咬牙宣布开饭:“冬日天冷,再不吃饭菜就凉了,快些吃吧!等吃完,我再与你分说!”
分说?
懂不懂吃人嘴软?
想要再说,那是不可能的。
“叔父,侄儿肠胃弱,吃不了太多,余下的还请叔父帮个忙。”
怕他不答应,白景源又小心翼翼解释:“若是只给侄儿做那么一小口,庖彘也不好弄,再说也费柴火……”
权衡再三,叔鱼只得接受他好意,把那块四四方方的东坡肉夹过来一大半。
他没再说话,坚决的贯彻食不言寝不语,哪怕浓香软糯的东坡肉在他味蕾绽放,差点就让他忍不住尖叫,他还是保持着平常的严肃模样。
白景源自是不会再说什么,只是看看面前的青菜炖豆腐,招手示意鹿儿,分一半给叔鱼送去。
叔鱼见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好奇心:“这又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好似白玉,一看就很贵重的样子,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这大侄子总是这样,奇奇怪怪的东西层出不穷,有的很有用,有的却只是单纯的满足他奢侈的yù_wàng,让叔鱼很是看不惯。
白景源睁着纯洁无辜的大眼睛,再次弱弱道:“叔父,此乃豆腐,是用奴隶吃的豆子做成的。”
说罢,又让仆从把叔鱼的庖厨还有庖彘一起唤来。
见他又令仆从退下,还让人守了门户,避免被人听去,知道这又是他的秘法,叔鱼如坐针毡,到底耐不住好奇心,没有出口阻拦。
这个大侄子其实挺了不起的!
他有一颗化腐朽为神奇的脑子!
奴隶们吃的豆是多么贱啊,不仅可以变成脆嫩甘甜的豆芽,还能变成如同白玉般的豆腐!多么神奇啊!
想到这一个个小发明背后隐藏的巨大利益,还有这些事能带来的改变,叔鱼坐不住了。
“说起来,这还是叔父的功劳呢!”
白景源笑笑,将当初庖彘发明豆腐之后,苦于白醋不够,只得另寻他法的事说了。
说到多亏共山盐场管事带来盐卤,他还起身,郑重的对着叔鱼致谢,好像豆腐的出现,跟全程都不知情的叔鱼有多大关系似的。
庖彘早就私下里得了公子吩咐,知道交好叔鱼的重要性,自是不会藏着掖着拖自家公子后腿,这次照旧,除了经验上那些没法传授的东西,他是倾囊相授,恨不能让叔鱼的庖厨全都学去!
白嫩软滑的豆腐一入口,青菜的鲜嫩甘甜,配着豆腐的豆香,那薄薄的一层勾芡,在舌尖融化,是叔鱼从未体会过的、特殊的味道!
他沉默了。
又是沉默的一餐。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接下来直到他们抵达阳城,叔鱼还未吃到过重复的豆腐。
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一次他能吃掉一篮子;豆腐脑吃完一碗还想再来一碗,咸的甜的各有风味;香喷喷的炒豆干,是多么下饭啊;艾玛,竟然还有豆花饭这种下饭神器?!我的妈呀!那庖彘绝对有一双神奇的手!这是什么酱汁啊!简直就是豆花饭的绝配!
直到这一天,胖了好大一圈,以至于往年腊祭时穿的华服已经没法上身,只能让绣娘加班加点赶工重做的叔鱼吃着油炸豆腐丸子,坐在大侄子身边,听到传令兵来报,说燕王带着女儿追上来了,如今已经到了大纪,吓得鲁军退回鲁国,纪帝更是关了阳城门,说什么公子白欺辱他家闺女,又不愿意娶她,实在不能忍,要来讨个公道!
叔鱼满肚子憋屈一下子爆发出来:“我他老母的还想讨个公道呢!来人!传令!”
却是干脆的领兵,要去与燕王做一场了。
白景源逃回之后,楚国自是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