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甘堕落。”
“秦然!”秦安突然站起身,椅子拖出聒噪长音,他实在无法相信,再见到秦然对方会是这副态度,这种反应,简直和过去那个乖顺听话始终说一不二的弟弟判若两人:“如果你开口说话是为了教训我,刺激我,那你一辈子都闭上嘴吧!”
宛忱没拦住他,听到这句,嗓子发干发紧,抿了下唇,拿过杯子咽了口温水。
各怀心事将可口饭菜吃的没滋没味,宛忱看着一动不动的秦然,实在担心,哪怕他撕纸咬人给点反应都好,就这么缩在位子上垂着脑袋盯着盛满饭菜的碗,身上一点生气没有。
秦安扯了张纸擦嘴,没半点犹豫起身就要离家,校服往肩上一披,忽听秦然叫住了他:“哥,我想弹琴给你听。”
脚步顿住,转身看过去,秦然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站起来先一步往二楼走:“琴房等我。”
消失在视野里的背影同样瘦了不少,秦安愣愣的收回目光,重新拉开椅子坐下,一只胳膊搭上椅背,叼烟点燃,冲宛忱耸了耸肩。
落地窗前散下大片和煦光芒,秦然抱着独角兽玩具坐在床边,脚尖点在屋内光线明与暗的交界处前,整个人躲在如墨晕染般灰黑的阴影内,嘴角稍稍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哼着歌,是他自己作的曲。
秦然仰头将发红的眼底藏起,放下手里的东西,光脚走到书柜前,从架子上拿下那款做工精致的首饰盒,打开,取出那卷已经褪成红褐色,被绕成戒圈形状的钢丝。
眼前白色的墙壁浮现了几幅画面,时光倒退回很久以前的某天,秦安在音乐附中排练室弹琴,高音区两个白键松了弦,导致音准欠缺。他偏要自顾自调弦修复,结果失手拧下一截来,缠绕成圈,随意带在秦然食指上,笑着说了句:“送你。”
秦然摸着钢丝支楞在外的锋利两端,盯着墙面看了会儿,而后肩膀逐渐松力,脸上换了一抹释然。抬手慢慢将它移向唇边,舌尖轻巧一勾,含进了嘴里。
他换了身衣服,站在镜子前左右打量,满意的笑了笑。迈出卧室,回头望了一眼屋内,眼神里带着几分眷恋不舍。
琴房里很暖,很亮,有浓郁阳光的味道。秦然在钢琴前坐下,轻轻抬起琴盖,朝坐在不远处的宛忱和秦安微微抿起唇角,侧身低下了头。
抬起的手轻触琴键,悠扬的旋律从指间流淌,单单三五个小节,宛忱就知是寒假陪秦然来家里住时听到的那首曲子。他还录了音发给游岚和秦安。那时只有几十秒很短一段,如今完整成曲,听的人杂陈上浮,百感交集。
秦安越听越止不住激动的情绪。他看着沐在暖阳里的秦然,看着他演奏时微微闭合的双眼,看他随琴音轻微晃动的单薄身躯,无法抑制的鼻尖一酸,偏头皱了下眉。
全新的曲子,全新的演绎,哀婉动听,让人不禁忧心,却在快要结束的那段悲怆曲调中,串进两个欢快的和弦,寻得一丝柳暗花明。
秦安听的后颈汗毛立了一排。
终了,秦然缓缓落下悬空的手,长长的送出口气。他没去看秦安,也没说话,胸口规律起伏,光线扑在脸上,微仰着头将视线放远,看向窗外院落深秋的景色。
从宛忱的角度看过去,秦然美丽又耀眼。
少年长睫落低,喉咙微动,凸出的喉结上下起伏,而后像木偶脱线般,用力地沉下了脑袋。
没过几秒,他开始咳嗽,干呕,发着乱七八糟模糊不清的字音。紧接着,一口血喷在了钢琴上,秦然的头失力朝着琴键砸了下去,演奏过无数华美乐章的钢琴突兀的发出一声尖鸣,像是一部电影的惊鸿收尾,也像在预示着秦然还未宣之于口的感情就此而止。
被泪水分割的破碎斑斓的身影轰然倒下,秦安疯了似的奔向他的弟弟。
风停在了褪了暖意的琴房里。
从秦然出生那刻起,第一眼看见的明亮世界,秦安就站在那里,从未离开。他望着这抹伟岸的背影,不慌不忙跟在他身后,在铺满泥泞的道路上不断前行,不断适应,不断接受秦安作为兄长的好意,一路为他披荆斩棘,敲开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壳,隔开外界的蜚言与排挤,让他在只有善意的世界中玩耍,护着他长大,终于走到了今天。
而当那个背影快要陨落时,秦然明白,只有自己才能拉的住秦安。
秦然仰在冲过来的人怀里,鲜血沾了满手,他望着表情哭到扭曲的秦安,嘴唇细微的动了动。那是他竭尽全力艰难发出的最后一点声音。
“要开心。”
哥,这首曲子有名字了,叫《无恙》。
弟弟愿你一生都能无拘无束,无忧无恙。
你可以不要我,没关系,但你不能不振作。
谢谢你一直照顾我,陪伴我,包容我,保护我。
我爱你。
然而这份爱将永远沉默在他心底。
那个眼里只看得见一抹颜色的少年,再也叫不出哥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拳致谢。
然然没事。
下周高甜。
感谢读到这里的小天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