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镜瑶说不过他,把粥碗塞进了他手心里。
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安璇回到了住处,继续着平淡的日常。
房子本来就大,爱说爱笑的那个不在家,越发显得屋子空寂。小区从早到晚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两声犬吠鸟鸣,就算是热闹了。
夏孟阳走之前海淘的几个快递陆续到了,安璇帮他拿快递的时候,远远看见过沈元枢一次。男人抱着一个大箱子上楼,安璇有心想和他打个招呼,又想起夏孟阳说过的话,最终没有走上前去。
在这样的寂静里,他的心情不可抑制地低落下去。
花城之行仿佛触动了另一个开关。频繁闪回的记忆从片场的灾难变成了马秀敏的扫帚和晾衣杆。长大了的安璇已经不会再为那种程度的暴力感到伤心和恐惧。他只觉得压抑。往事无法进入他的噩梦,因为他开始失眠了。
连带着,他也想起在鼎华处处碰壁的那些日子,当年骨折后被告知再也无法做舞蹈演员的惊慌,还有白秋芸去世时那种深刻的悲伤。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面数羊,一面想着迟迟没有消息的新工作。最后困意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儿,又被什么牵丝一样连细微又尖锐的声响割断了。
有人大半夜在拉小提琴。
楼盘质量不错,其实隔音很好,但是安璇听力比一般人要好,不论拉琴的人水平如何,这种弦乐的声音对他的听觉都是一种折磨。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忍不住爬起来,去寻找声音的源头。最后听来听去,四野寂静,琴声是从楼上传来的。安璇犹豫着要不要去敲门,小提琴声停了,他刚要松一口气,琴声更锐利狂放地响了起来。
安璇叹了口气,最终决定去敲一敲门。
他披上衣服往七楼去,琴声果然是从沈元枢家里传出来的。安璇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他只好用力地又敲了几下:“沈元枢?”
过了很久,房间里终于有了动静。门开了,安璇几乎没有认出沈元枢来。
门口的男人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睡衣大敞四开,里头只有一条内裤:“有事儿啊?”
安璇无法理解地看着他:“我……我听见有人拉琴……”
看到安璇,沈元枢仿佛清醒了一点儿。他把睡衣掩上,不太自在道:“啊,很晚了么。”
安璇干巴巴道:“已经十二点了啊。”
沈元枢肩膀塌了下去:”哦。那不好意思,打扰了……”
透过门,安璇看到了他身后的一地空酒瓶。
救护车拉着夏孟阳往医院跑的场景一下子浮上心头。安璇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了:“你喝了多少酒?”
沈元枢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我……”
安璇越过他,直接走了进去。
沈元枢拎着琴站在门边,一时愣住了。过了片刻,他神色渐渐清明起来,把门悄悄关上了:“你这是要干什么……”
安璇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来:“怎么喝这么多酒?”
沈元枢放下琴,声音有些迟疑:“就……睡不着啊,喝了点儿……”
安璇把一堆空酒瓶收在一起,突然扭过头来,声音几乎有些严厉:“这叫喝了点儿?”
沈元枢笑了笑:“没办法,酒量太好,喝少了没用。”
安璇声音盯着他,声音猝然拔高:“饮酒伤身!”
沈元枢还是那种无所谓的样子:“伤就伤吧。反正也没人在乎。”
安璇心头没由来地涌上了一阵久违的怒意。但他最终只是深呼吸了一次,慢慢将那股情绪平复了下去:“身体要紧,下回少喝点儿吧。”他放下了手里的酒瓶:“我走了。”
沈元枢却挡在他出门的路上,没有动:“你为什么那么生气?”
安璇没有回答,试图绕过他,却被沈元枢拦住了。那几乎有点儿像一个拥抱。
沈元枢低声道:”来都来了,能和我……说一会儿话么?”
夜里很冷,安璇只披了一件衬衫就上来了。沈元枢胳膊上传来的暖意让他觉得眩晕。鬼使神差地,安璇听见自己说:“好。”
多了一个人,沈元枢似乎一下子恢复了正常人的样子。他把空酒瓶塞进垃圾桶。安璇是勤快惯了的,顺手也帮他收拾起了地上的垃圾。
夏孟阳与沈元枢家是一模一样的户型。可是沈元枢的房子却被住得像个什么动物的窝。吃剩的外卖左一袋右一袋地堆在桌子上,散发着一言难尽的气味。
地上也乱七八糟的,看上去地板已经很久都没有擦过了。洗衣店送来的打包衣物和没有拆的快递箱子随意堆在一起,其他穿过的衣服则一件叠一件地,把门口的衣架挂了个满。
客厅里的白色三角钢琴似乎是唯一干净的地方——只有东一张西一张的乐谱和两台节拍器堆在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