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是杨秦小心翼翼先说:“你是不是最近压力比较大呀?我那天回工作室听他们提了一嘴。出来一起吃个饭吧,最近赚了一笔外快,我请客。”
同窗四年,张一格和杨秦一直是上下铺。分配床位的时候本来杨秦才是上铺,但是张一格迷之洁癖,光想象他的床要遭受火车卧铺下铺那种汗衫臭脚随便躺的待遇他就要吐了,百般无奈之下尝试着跟杨秦打了个商量。他压根没报希望,但是杨秦同意了。
杨秦本来也没太在乎,而且他相信只要床单洗得足够勤快细菌病毒就追不上他。但是因为这份大恩,张一格就变成了护崽的老母鸡,杨秦的床是他们宿舍名声在外的禁地,串门的汲着拖鞋过来,往往刚一岔开腿屁股还没撅起来,就收到了张一格的死亡凝视,佛山无影脚蓄势待发。
因为这,他俩gy的谣言传遍了全院,连隔壁那个人五人六的班长看着杨秦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起来。
当他们宿舍另外两个人得知隔壁班长真把杨秦给把到手的时候,看张一格头顶的眼神都仿佛远眺青青草原。张一格本人倒是未觉有异,日常里还是跟杨秦一起嘻嘻哈哈,好哥们儿、好兄弟,避嫌是什么玩意儿,不存在的。
直到杨秦分手。他自己才醒悟过来,哥们儿、兄弟,都不过是他自己骗自己的面具,偏他还信了。
张一格面无表情地捏破了烟嘴里的爆珠,深深地吸了一口。他从那一次和郑桐木的狭路相逢中闻出了熟悉的味道,也许这是他再一次的覆辙重蹈。自从大学分手之后,杨秦再也没谈过恋爱,毕业后被张一格三两句一说就跟他走了,俩人一起开了一个工作室,虽然半死不活不怎么赚钱,好歹也是俩人心血的结晶。他曾经以为日子就这么下去了;他永远都会是杨秦最亲近的人,即使他无法成为他的伴侣。
虽然杨秦都跟家里出了柜,弯的连他爹妈把他赶出家门都掰不直,但是他一直待张一格就如哥们儿,兄弟,没有一点暧昧。这么多年了,张一格自觉他迈不出那一步,就是因为在杨秦看他的那对黑亮的眼珠里,他找不到一丝一毫友达以上的情愫,哪怕他已经把所有鼓足勇气的自作多情都投进去。
他看着郑桐木的眼神就不是这样,他把他所有的多情都盛放其中,满满的,从展露的笑容里,从靠近的动作里溢出来,像永不枯竭的泉眼。
从餐厅的外窗玻璃望进去,张一格一眼就看到了杨秦,他快步走进去,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来晚了。”
杨秦摇摇头,把菜单递给他,突然眉头一皱:“你抽烟了?”
“嗯,压力比较大。对了,收到你的钱了。”
前两天杨秦回工作室转了圈,就听说资金出了点问题,张一格有几天在办公室重复着打电话-跳脚骂人-打电话-跳脚骂人的循环,还不让同事跟杨秦说,死咬着说他有办法。杨秦知道他有的时候就是狗脾气,二话不说把自己手头的钱点了点,给张一格汇了过去。
“还不够?”
“够!怎么不够。”
“我再找晋晋借一点。”
“真的够!我就不是在烦这个事儿!”
“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张一格作出“啊?”的口型,没明白杨秦怎么突然灵魂发问。
好朋友,呵,如果可以,谁要跟你做好朋友啊。
杨秦接着说:“我记得你基本不抽烟的,大学时候谁要敢抽烟还把烟灰抖我床上你早就跟匹脱缰的野马一样冲过去按着人家脑袋了。现在你宁可一个人抽闷烟,也不告诉我究竟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是你非要问的,杨秦,是你非要问。张一格看着他,嘴角慢慢爬上一个苦涩的笑容:“……是感情上的事,我遇到了一个,嗯……爱情骗子。”
看到杨秦一脸错愕的表情,张一格的心里又是难过又是酸楚。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有自己一个人满心煎熬。
“杨秦,从大学到现在了,你真的没有察觉到吗?”
杨秦一脸空白的表情,他似懂未懂地伸出手,本能地想阻止张一格接下来的话。
“杨秦,我喜欢你。”
杨秦想起了自己读大学的时候。那一年暑假刚过,他们升上大三,杨秦觉得自己脸黑了二十年攒了二十年人品,上天终于有所回报让他交好运了。举几个例子,众所周知,二食堂的鸡大腿是非常难抢的,选课就已经爆肝拼手速逼死一票人的大牛老师的前排座位也是非常难抢的。然而,隔壁宿舍去打饭,总有排队都难买到的鸡大腿多了要匀给他,班上同学去占座,总能多占一个视野好的前排座位让给他。
也不记得是怎么知道的了,也许是无意中露出的马脚,也许就是看他太迟钝故意泄露的提示,他发现了这些小小的幸运都是住在隔壁宿舍的邻班班长给他的小礼物。邻班班长串通了舍友和同班同学,在他的日常生活里撒下饵料,从试探到靠近,从示好到表白,一点点加热温水,把单纯无知的杨秦慢慢煮熟。
杨秦并不是很乐意去回忆自己的第一段恋情。不是因为对象不体贴,相处不甜蜜。相反的,邻班班长堪称模范男友,饿了给他送饭,冷了提醒他穿衣服,过节礼物从不会忘,甚至同他亲热都会先彬彬有礼地询问他的意见,知冷知热,知情知趣。
可惜啊,如果这份知热知冷知情知趣只是给他一个人的就好了。
其实杨秦几乎已经以为自己真的遗忘了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