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是下官有幸第三次出使天朝,上次出使已是崇祯元年,我皇登基之时,下官跟随右赞成一同前来恭贺,一晃之间便已是十四年之久了,右赞成也已驾鹤西去,思之令人不胜唏嘘!”
就在朱由检召集阁臣商议吕宋相关事宜后不久,由京师北面的东便门驶来了一长溜装饰豪华的四轮马车,队伍的最前端是二十骑锦衣卫大汉将军持械开道,宽敞的街面上,不少行人商贾纷纷驻足,用满是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由这一行队伍。
“贵使既是数次抵京拜谒我皇,不知对我皇明京师现状有何观感?”
车队排在第二位的一辆马车中,鸿胪寺司宾署署丞方用之笑眯眯的看着对面一位已过壮年的中年人问道。
“既是方署丞相询,那下官也无须隐瞒。
下官以为,现下帝京之风貌,与崇祯元年之时有着天壤之别!
若非有些楼台高阁尚存,下官几以为是误入天界一般!”
这名中年人身着的绯袍乍一看与大明官袍极其相似,但仔细看过后才从纹饰图案等诸多细节中看出有所不同。
这名中年人的样貌与明人并无差异,开口讲话也是字正腔圆的大明官话,但是从他对方用之的神态中,却显露出一丝谦卑以及诚惶诚恐的意味。
毕竟双方从官阶上悬殊太多,作为朝鲜从二品礼参判的他,在国内也是顶尖的人物,根本不必对一个从六品的大明官员如此低三下四。
此人名叫金成勋,受朝鲜国王之命,以给朱由检恭贺中秋之名出访大明,其实就是前来给大明赔罪的。
朝鲜的官制基本是仿照明制,由正一品到从九品,一共十八级,官府也是仿大明式样制作的。
国王以下也有朝廷,名曰议政府,首领称“领议政”,相当于大明的内阁首辅。
领议政之下为左右议政,与领议政同为正一品。
再下面就是从一品的左右赞成,正二品的左右参赞以及中书舍人等等。
议政府之下有吏、礼、刑、户、工、兵六曹,其职责与大明六部相同,其六曹主官称为判书,为正二品官职,副职分左右,从二品,称为参判,而金成勋就是礼曹的左参判。
金成勋此次奉命前来有两个目的。
第一,就是为崇祯十一年,大明扫平关外时,有五千朝鲜铳手参与其中之事说明原因,并诚恳道歉。
第二,金成勋还肩负着向大明求援的使命。
持续十几年的小冰河气候不仅是对大明造成严重影响,朝鲜也没能脱得了此劫。
持续数年的干旱洪涝等极端气象下,本来土地就很贫瘠的朝鲜受灾严重。
尤其是崇祯十三年和今年,靠近大明边境的数州、数千顷土地几乎颗粒无收,数十万农户背井离乡,成群结队向平壤逃荒而来,朝鲜太仓储粮已是严重不足,如果这种情况再持续半年,不仅是这数十万逃荒的农户会饿死大半,就连平壤极其附近州府的民众约会受到大面积波及,一场声势浩大的民乱正在酝酿之中。
本就胆小懦弱的朝鲜国主李倧顿时慌了神,在左思右想不得其法之后,遂听从了重臣们的建议,厚着脸皮前往大明求援,指望大明皇帝及朝廷能够不计前嫌,伸出援手拉朝鲜一把。
正是基于此因,金成勋在面对职级比他低了很多的方用之时不自觉的放低了身段。
这其中既有对威名赫赫的天朝上国发自内心的敬畏,也有有求于人时自然而然的心理反应。
崇祯十一年的灭国之战前,在建奴的威逼下,朝鲜国已经被迫断绝了与大明的正常往来,并且行文大明朝廷,不再视大明为宗主国了。
虽然朝鲜国内普遍厌恶野蛮残暴的建州女真,但形势比人强,此前种种态势表明,自己尊崇了两百多年的大明已陷入摇摇欲坠的境地,而女真人的强势崛起已不可阻挡,为了保住自家的荣华富贵,李倧还是在朝野的一片反对声中做出了上述决定。
其实这两百多年来,朝鲜国内上至朝堂重臣,下至文人百姓,对大明还是非常敬重的,尤其是在万历年间,神宗皇帝两次遣大军入朝抗倭,将几乎灭其国的日本军队击败并赶走,拯万民于水火之中,这种天大的恩德让朝鲜上下都是铭感五内。
对于李倧违背良心做出背宗弃主的决意,朝鲜国内还是掀起了巨大的反抗声浪,但因为整个王室被满清两白旗一举擒获,并且做出屠尽王室的姿态,所以民间的反对声最终也被彻底压制。
但是令朝鲜国主及某些重臣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本来颓势已成的大明倏忽之间展现出极其强悍的大国风范,并在极短时间内将强势的满清政权彻底剿灭,从此,他们不得不面临着再次与传统宗主国毗邻而居的窘状。
虽说天朝上国的皇帝陛下并没有发出圣旨,斥责朝鲜国不讲道义的做法,但自知理亏的李倧和那些重臣们还是无颜面对大明,在崇祯十一年满清灭亡后,朝鲜并没有派出使团出访大明。
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朝鲜人还是要脸的。
他们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所以根本不好意思舔着脸再来朝圣,整个朝鲜国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鸵鸟,把头深深地埋进了沙子中,装出了一副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样子。
朝鲜人在羞愧自责的同时,也在深恨自己缺少了血性。
若是当初在满清的胁迫下奋起抗争,宁死也要尊崇大明为宗主国,就算最后无数人死于刀兵之下,那将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