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
安平城这座白日繁华着锦的城市,已然彻底安静了下去。
城北的破旧宅院里,一团篝火发出哔啵之声,不远处空旷的院落中间,已然卸下辔头的两匹驽马,正站在齐膝高的荒草上,懒洋洋地啃着嫩草,不时发出一两声响鼻。
林进盘膝坐在火堆旁,随手见了一根枯枝扔进火里,又转而望了一眼背身站在黑暗中的华服身影,轻声询问道:“客人,这所宅院是你昔年所居?”
那穿着华服的人影目望穹天,似颇有愁绪,许久才幽幽叹道:“是啊,我少年时便长在这里。”
“想来客人的身份当是非同寻常。”
林进伸手从篝火里拨弄出了一块烤熟的山芋,笑着回了句,“这处宅院看着比我县城的衙门还要大哩。”
面前这处宅院,看着位置似有些偏僻,可那是相对于如今的破败而言。
从外间的街道,到隐隐可以窥见的一些装潢,都能够透露出昔年鼎盛时的煊赫堂皇。
“不过看样子败落得有些年头了。”林进低声嗫嚅了一句,这宅院败落的感觉给人应该少说也在数十年了,联想起站在面前的那个人影的年龄,倒是让他有些奇怪。
“我这宅院昔年也算是王侯所居。”
那人影没有转过身,只是继续语气平和地说道,“论品级,一县衙门如何能比?”
说着,那华服身影缓缓转过身,在摇曳的火光中,露出了宽大衣帽下的一张苍白俊朗的面容。
那面容没有太多血色,眼睛深凹,看着仿佛是旧病缠身之人。
林进抬头望了一眼那张面孔,也没有太露出惊讶,之前对方来租车时,他就见过两面。
随手将烫手的山芋捡起拨开了外面焦黑的外皮,笑着道:“客人的武艺比我强了不止一筹,就我家那点钱米,也就将将凑着我练个武秀才,客人少说也算是个武举人了。”
穷文富武,练武向来是最费钱财的事情。不说拜师学武,就是专门抽出时间,成日打熬身体,还有吃肉和各种补品,夜间还要药酒洗身等等诸多事情。
就林进自家经历,当年他老父举家借贷也就勉强让他成了个武秀才,可惜并无多大用处。
而当日在道左遇上的那一帮盗匪,那领头的胖大汉子气力过人,和他相持不下,可这客人出手,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事情,就将一干贼匪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等武艺,林进自认差了不知多少。
“客人可要用点?”
林进将一块山芋剥好,露出了里面热气腾腾的绵软的嫩肉,朝那穿着华服面白无血的男子递了过去。
“不必了。”
那面色苍白的华服男子轻轻摆了摆手,“这般烟火气重的食物,我久不食用。”
林进笑着点点头,将山芋收回来,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路行来,他已然见多了华服男子的异状,对方基本上吃喝些清水,还有车上带着的干粮,至于其他的食物,基本上一点都没有沾染。
在他看来倒也正常,这公子哥看着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便是劣质一些的酒肉恐怕都无法入口,着的华服青年。
他驾车带着这华服青年加上今天已经走了五天的时间,这一路上,他几乎没见过对方吃用其他东西。
本以为他是因为车上有干粮,怕在路上吃的有端倪,所以才比较谨慎。走江湖的多知晓这其中的门道,他并不意外。
可如今看来,这……这华服青年差不多整整四五天都不饮不食。
想到这里,林进忽地脑海里又浮现起这青年似乎这一路上,连如厕都未曾有过,虽然言谈亲切,可越想越是觉得怪异处极多。
“我那时为何没能觉察出来?”
林进心头波涛翻滚,只觉从答应下这华服青年的这单差事后,自家好像远不如他以往那般小心谨慎。
尤其是那日盗匪拦路抢劫之事,他记得在驾马车离去时,看到了两人神色惊恐,仿佛活生生吓死的场景。
当时,他还沉浸在这青年的过人武艺身上,并未理会太多,如今想来,猛然间只感背脊发寒。
想到他与这华服公子行走了一路,两人几乎无话不谈,当真是都不知为何了。
林进面色骤然变幻一阵,忽然转过头,展颜笑了起来,朝着华服青年行礼赔笑道:“多谢公子!”
说着,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再次笑道,“公子不知,小人在这安平城中还有个老乡,之前答应要去看望。”
“哦?”那背着手站在一旁的华服青年神色冷峻,苍白的面容浮现出了一抹妖异之色,淡淡笑道,“可是如今天时已晚,小林哥这般去,怕是不好打扰吧。且外间坊巷多有巡夜之人,若是遇上,怕是小林哥会遭刁难。”
“无事无事。”
林进笑着连连摆手,“我来着安平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熟门熟路,不会遇着巡夜之人。”
“是么?”
一身华服的青年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小林哥与我一路同行数日,到了这一刻可是怕我?”
“呃……”
林进微微语塞,他自认胆大,仗着学过武艺,跑单帮替人送货送人,多有在江湖行走,然后在此刻,却猛然感觉到一股惧意。
他强撑着笑道:“客人说哪里话,我能有幸与客人一路同行,着实是我的好运。只是小人这边着实有事,不敢多留。”
“呵呵……”
那面色苍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