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后三天。庐江武库前排起长龙。
等陶县令闻讯赶来,见到刘备方知,少君侯要与恩师一起解甲归田。
刘备指着长长的队伍笑道:先时募兵,乃为平乱。如今匪患绝迹,正当将甲胄、兵器归还。
说着,又命人取来《兵器薄》交与陶县令:兵器铠甲,乃从九江武库调取,损毁遗失皆有账目可循。如今刀剑入库,人我却要带走。数月来,兵卒与我同甘共苦,休戚与共。不忍舍弃,又不忍卸甲后为仇家所害,便想一并带回楼桑。请明庭(县令的尊称)如实上禀。(刘)备,深谢。
陶县令肃容下拜:少君侯披荆执锐,扫荡蛮乱,有大功于社稷。今卸甲归乡,却不带走寸铁,此心可昭日月。下官自当为少君侯禀明。
刘备谢过不提。
恩师从查抄的巨资中,分拨出一份,又令人杀猪宰羊,犒赏三军。
恩师急着要走,乃因:由蔡邕、李巡等人发起的校勘儒学经典书籍的建议,得到朝廷批准。春,三月便以雕刻石碑的形式,立在太学门口。“碑始立,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余两,填塞街陌。”史称“熹平石经”或“太学石经”。如此大事,岂能不去。早在年初恩师主动上书,毛遂自荐。不料却被朝廷委以重任,南下平乱。
如今蛮乱皆平,这才加紧整理政务,挂印而去。恩师不重仕途,却重学识。
刘备乃是亭侯,并无官职。随时能走。将城防军务皆交由郡都尉和郡国守军,这便打包辎重,择日拔营启程。
来时千人百乘。走时扶老携幼,数万之众。正如刘备所言,他要把兵士家人,皆迁入楼桑。郡中父老、大小官吏相送十里。陶县令长揖送别,久久不曾起身。
恩师文武双全,却志不在官场。
若能久居淮泗,蛮汉或无需百年,便可融成一家。只可惜……
这便是士人风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来去皆fēng_liú。
陶县令扪心自问,自己绝没有卢子干这般洒脱。
见周泰还为那身破裂甲胄可惜,韩猛这便笑道:回去lùn_gōng行赏,少主必赏你一套楼桑兵甲。
众皆大喜。不等周泰开口,蒋钦便急道:此言当真?
韩猛哈哈大笑:当一百个真!
楼桑武具,实在看着眼馋!
来时乘船,走时亦乘船。泛舟巢湖,出濡须口,便有十余艘帛阑大船在江岸等候。正是辽东田氏商船。人马上船,顺流而下,一日数百里。再经由沿海航线,抵达渤海。
立冬前,终于抵达白湖。
夏,四月,郡、国七大水。六月,弘农郡和三辅地区螟虫成灾。大汉灾异不断,不知可曾殃及。
刘备心系楼桑,这才急急忙赶回。好在涞水终年不冻,冬季亦能行船。
舫舟刚入清溪,就闻十里稻香。
耿雍、崔钧,皆赶来相迎。将恩师送入学坛,这便回府拜见母亲。
见儿无恙,母亲终于放下心来。儿行千里母担忧。刘备虽时有书信,母亲却仍牵肠挂肚。生怕出半分的差池。
如今见他凯旋,怎能不喜出望外。
从军数月,刘备深受磨砺。行军下寨,调兵遣将,皆有心得。就连整日刀不离身,护卫他的乌莲,也凭生出一股锐气。
耿雍、崔钧先将部曲安排进练武场兵营。又把家眷送往西林邑。两地见缝插针,搭满帐篷,才将将住下。听说,陆续还有兵士亲族抵达,这便来报,楼桑地窄,实在无处容身。
刘备笑着,不急。
只等他晋爵乡侯,封地扩大,便有足够土地建屋。
两次平乱,战功累累。朝廷迟迟未见封赏,却是为何?
话说。自前汉起,坐法失侯、坐酎金失侯、无嗣国除的太多。再想封侯,却难上加难。时下,因战功封侯者,孙坚的乌程侯算是一个。乌程是县侯。刘备的功劳或不足与多次平叛,先随张温征讨边章、韩遂叛乱,后随朱儁征讨黄巾,立下汗马功劳,被朝廷封为长沙太守、乌程侯的孙坚媲美。
但连平两次叛乱,斩首数千,论此功封个乡侯应该足够。
前次崔廷尉来信说,平乱后一并封赏。今已卸甲归乡,圣旨仍迟迟未到。
却不知又在哪里出了问题。
不久,崔廷尉又来信。言三公和四府正为少君侯食邑争论不休。陛下身边的内臣,也多有进言。人多口杂,圣上甚不耐烦。言下之意,似乎这块封邑,只怕不会让刘备满意。
丰镐之地,通邑大都。以皇帝陛下的秉性,必然舍不得给。
蛮荒之地,又令天下人寒心。再说,刘备本是涿县陆城亭侯,分封必不会距离太远……
涿县西北有西乡侯国,今汉初撤,并入涿县。涿县东北有阳乡侯国,本朝亦被撤,并入方城县。如今两地皆不是县城,只是乡邑。不出意外,刘备必是西乡和阳乡二侯,择其一。侯国就不想了。今汉少有封国者。
楼桑上下,包括学坛几位大儒,皆是如此料想。
演武场人满为患。校场内都扎满了帐篷,如何还能演练。好在天气转冷,看台风大。又喜获丰收的邑中百姓,忙着走亲访友,祭祀祖先。无暇他顾。票也就不再对外售卖。
安扎在西林邑的山蛮、水匪家眷,与乌桓多有争斗。无非是踩踏牧草,偷食牛羊,诸如此类。刘备让麾下刺奸贼捕严加查处。鞭笞、棒打,赔钱赔礼不提。周泰、蒋钦脸上无光,更是亲领精兵日夜巡视,收敛亲族,生怕骚乱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