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坊的民宅中,一片愁云惨淡。他们这四十多人的小队伍在城中藏匿一个多月,但本着谨慎小心,伤亡都寥寥无几。可是前日一场暴乱,便直接死了十几个。
刘禺抱头蹲在墙角,神情恍惚,两眼中血丝密布。有人端着一碗谷饭上前,推着他肩膀涩声道:“三郎,你整整两日水米不进。吃一口吧,你兄弟拿性命换来的谷食,不要辜负了!”
“我真是吃不下、吃不下……这谷饭入口,就像生咬我兄弟血肉!”
刘禺再次掩面悲哭起来,语调沙哑无比:“当年乡里逃荒,只我兄弟两个活出……父母临终托付,我却害死了阿弟!当初为什么要来西京……”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当年一家人生活在乡中,可谓其乐融融,天灾临头,乡人逃荒,父母将自己口粮塞给他们兄弟,宁愿自己饿死道途。
想到旧事,刘禺起身来,望着在场众人沉声道:“此事后续或轻或重,诸位应该各有度量。闲话不必多说,但有哪一家泄露了机密,则我与事诸家共杀之!”
在场众人闻言后,忙不迭纷纷起身表态绝不外泄机密。他们这件事也的确做得周全保密,甚至就连各自支系族人都知晓不多。
原本他们是觉得雍王年轻气盛,渴于建功立威,一旦大军进了长安城,肯定是要先大杀一通。如此一来,就算还有什么痕迹留下来,再通过一番乱搅,物证荡然无存,与事者也可以归入死无对证。
可现在,雍王却是以赈抚为主,这无疑会让西京乱时的许多人事痕迹都保留下来,增加他们暴露的可能。
“其实大可不必担心,城中闹乱至今,本就全无头绪。雍王新来,想要尽快定乱归序,少不了仰仗咱们乡士之力,事机俱经我手,雍王能察知几分?更何况,窦宣抚至今生死不知。他是朝廷正使,无论是死是活,干系重大。这件事没有定论之前,雍王怕也无心其余。”
听人讲起窦怀让,又有人忍不住好奇道:“是了,这位窦家八公究竟是被何人掳走?闹乱以来,城中各家也在用心打听,但窦八公仿佛消失一般,全无下落。”
“窦怀让何在,不是看究竟何人下手,重要的是谁有能力害他。城中这些乱众,只是一团麻絮,不成气候,但也不是没有例外,那就是盘踞西南坊居的故衣社。这乡社徒众诸多,宣扬假义,蛊惑乡人违抗乡序,实在是滋扰不断,各家都受所困。”
又有人点头说道:“故衣社的确有重大嫌疑,或许就是他们做的。否则几千悍卒,怎么能突然冲出,又消失无踪?一定是有强势徒众在给他们掩护!”
“无论是不是那乡社,窦怀让若活出,那就另做别计。若长久不出,那就只能是这故衣社做的!”
一名老者斩钉截铁的说道,摆明了要将此事扣在故衣社头上,他又继续说道:“今日所议便是如此,准备明早出城往灞上迎拜雍王。还有一点要切记,约束好各家少进子弟,他们不知世务深浅,容易被雍王这样的盛誉少贵所蛊惑,不要让他们与雍王接触太深!”
众人闻言后,纷纷点头应是。雍王去年在西京搞出那么大的阵仗,也让他们记忆犹新,各自族中少进不乏对雍王仰慕非常者。
他们倒也不排斥自家子弟从游雍王,但眼下却不是一个好时机。还是先应付过长安城眼下的局面,等到秩序恢复后,再仔细考虑该要如何与雍王相处。
当然,他们或还拿不准该以何种态度面对雍王,但雍王主意却拿得很正。
驻军灞上,下令向城中抛射书令之后,李潼便又召集众将,吩咐他们领兵绕城巡警,并下令三日之期前擅自出城者,先以鼓号惊退,不退者即刻射杀!
“凡出城者,统统如此?可是,知殿下威驾至此,城中勋爵诸家或要出城迎拜,该不该网开一面?”
有将领闻言后又请示道。
“不见,如今城内一团杂乱,是官是贼,是正是邪,也难呼名辨之。奉我命者即为顺,悖我命者则为逆!”
李潼摆摆手,直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