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田直人被按在桌子上,刀子扎进来。
他一开始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但是被不规律的生活和酒精毁掉的身体,根本无力抵抗三个身强力壮的匪徒。
挣扎了几次之后,他放弃了。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就躺下承受。
在放弃的那个瞬间,池田直人反而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说实话,他不理解刚刚池田茂为什么要一次次的站起来,明明站起来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明明结果早已注定。
真是个傻乎乎的蠢儿子。
早知道,我这当爹的,应该好好教他一个道理:选择放弃会比较轻松,想要过轻松的人生,就要经常性的放弃。
你看,只要放弃了,就连死亡都变得不再可怕了。
放弃真是个好东西啊。
放弃了的池田直人开始产生幻觉。
他看见一尊地藏菩萨,手持禅杖,脖子上围着红色的围巾。
——是来引渡我极乐往生的吗?怎么可能,我这样的人……
地藏背后的光越来越强,逐渐吞没地藏的身影,只剩下那红色的围巾和禅杖晃动发出的铃铃声依然清晰。
红巾也在光中隐去,只有规律的禅杖声,紧接着光影变成了一幕幕飞快回溯的画面。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走马灯了。
所有的画面看起来就像在不断的重复一个不会结束的闭合回环:自我放纵——发泄——反省与后悔——然后再次自我放纵。
池田直人看着不断重复的画面,直观而深刻的感受到自己的人生是多么的无可救药。
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过去是,现在是,如果有将来,恐怕也会是。
画面的回转越来越快,大概那位引发了这一现象的地藏菩萨也看不下去这毫无意义的重复的人生了吧。
仿佛烂泥一样,没有任何价值的人生。
突然,回转变慢了,变成了标准的24格影片的速度。
池田直人看到年轻的自己,被车间主任训斥:“你怎么搞的!废物!今天你做错了多少次?整个车间的进度都被你拖慢了!你会害所有人都少拿奖金的!”
池田直人忽然想起来这个场景了,这是在……
画面中的年轻的池田直人说:“我儿子昨晚闹得太厉害了,没睡好……”
“闭嘴!”车间主任大骂,“这车间里你不是第一个娶妻生子的!其他人也没有像你这样啊!所以说,战后一代就是不行,我当年,可是顶着美机的轰炸,依然完成了工厂的生产指标!
“你儿子,比b29还可怕吗?”
池田直人默默的看着这一幕,他想起来了,自己的人生,似乎并不是一直毫无价值的轮回。
在久远到他已经忘记的时代,他也曾经年轻过。
是孩子,是那个灾星改变了一切。
走马灯继续,池田直人看着自己每天在班上挨骂,下班了还要全力以赴奔跑去超市买打折的半价便当——为了给儿子省奶粉钱,夫妻俩的晚餐都是半价便当。
他看到半夜儿子像是防空警报一般哭闹,自己还要顶着疲惫的身躯爬起来,帮着妻子一起换尿布。
他看到为了补贴家用,连妻子也不得不接了在家糊包装盒的工作,本来小而温馨的家里,开始堆满妻子工作要用的材料和工具。
他看到自己和妻子的笑容一点点被愁容替代。
——啊,果然,不升阿茂就好了。
自己的人生,果然是从阿茂降生开始,就变得一团糟了。
如果没有阿茂,那现在自己应该幸福的生活着吧。
走马灯再次改变,他看到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年轻的自己骑着自行车,后座上是戴着遮阳帽的妻子。
她比蔷薇起来的样子。
生命力像繁茂的野草一样。
池田直人忽然想起,看到阿茂来的瞬间,那一瞬间在他心中流过的那种感情。
反正都是最后的最后了。
就让这像烂泥一样的、毫无价值的人生,发挥最后一点点作用好了。
池田直人咬向自己的舌头,一下子血液的咸腥味就充满了口腔,同时剧痛让他逐渐沉沦的大脑短暂的兴奋起来。
所有的幻觉在一瞬间褪去。
来自现实的灯光那样的刺眼,让池田茂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人影谁是谁。
他怒吼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扎在自己身上用来固定翻起来的皮的剪刀拔起来,扎向最近一个人影。
他听到惨叫,却无从分辨是谁的惨叫。
他抓住另一个人影的手臂,一口咬上去。
他分不清嘴里的血到底是来自自己舌头上的伤口还是敌人。
这时候,他的视觉恢复了一点点,奇迹般的看到了还躺在地上的阿茂。
他二话不说,从肚子上的伤口拔出了不知道什么玩意扔过去,想砸醒儿子。
“阿茂!起来!”他大喊着,“快逃!”
呐喊的同时,他转身,扑向记忆中应该存在的第三个匪徒——只有把三个人都拖住,才能给阿茂逃出生天的机会。
他不知道,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像某种超自然生物,仿佛从罗梅罗的电影里跑出来的丧尸。
就算是训练有素的敌人,看到这震撼的场面,也不免慌了。
所以,敌人掏枪了,而且情急之下拿的是没装消声器的大威力手枪。
第一枪还打偏了,打在了池田直人上腹部。
池田直人完全不受影响,继续冲向最后没有受伤的敌人。
“阿茂!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