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赵子迈的衣服俱已湿透了,贴在身上,又湿又黏,很是难受。
他喘着气半坐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天光已经大亮。不仅如此,外面吵嚷声不绝于耳,纷杂起伏,仿佛他所处的是一条热闹的街市。
赵子迈皱起眉头:他知道闫家规矩极严,下人们早已训练有素,平时一个个屏声敛气,绝不会这样叨扰到主人家和他这样的宾客。能让他们乱了规矩,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已经不是闫家的仆人了。
其实前几天已经有下人陆续离开,可是在看到今天这等壮观的“景象”时,赵子迈还是不免吃惊:浩浩荡荡的一队人,有人推车,有人挑扁担,还有人只是简单地挎了几个包裹。每个人脸上都盛满了焦虑,步履匆匆地顺着甬道朝前走,仿佛恨不得一步跨出闫宅,仿佛不知哪一扇门背后会冷不丁闪出一个茹毛饮血的妖怪来。
“除了一些跟了闫家多年,主仆情谊深厚的,其他的基本上都走了,大多数说是家去几天,但依我看,闫家一日不宁,他们也是不会回来的。虽然他们大多签了卖身契,但闫家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也不好强留他们,官府那边我来处理就是了。”闫青城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在赵子迈肩头轻轻拍了一拍,脸上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微笑,“子迈,你刚下船就赶过来给父亲祝寿,可没想到却出了这等事。把你牵扯进来,真的很对不住。我已经让人帮你备好了车马,你一会儿就出发,和宝田一起,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赵子迈眯着眼看他,忽而一笑,“原来我在闫二公子眼里,是这么个胆小怕事的人。”
“子迈......”
“除了胆小怕事,还薄情寡义,朋友有难,不说帮忙,反而转身就逃。”
闫青城打断他,“子迈,你不必用这些话来激我,闫家现在情况如何,你再清楚不过了。多留一刻就会多一分凶险,你和宝田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听到这话,赵子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涎皮赖脸地冲闫青城一笑,“我若不走,你还能用鞭子赶我出去不成?再说了,你大哥不是找了个禁婆过来吗?说不定那邪祟就被禁婆给治住了。”
“你非如此不可?”
“非如此不可。”
闫青城晃了半天神,忽觉眼角有些湿润,赵子迈见状忙在他肩头砸了一拳,“我可告诫你,别说什么感激的话,省得我听着肉紧。”
闫青城揉着肩膀,苦笑摇头,“罢了罢了,赵大公子决定的事恐怕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们走吧,去见见我兄长请来的那位禁婆,听说她可是位远近闻名的大人物呢。”
***
闫予池请来的禁婆头戴鹰帽,身披五彩卦衣,腰里系着九面铜镜,脸上涂画着五颜六色的油彩,在两名徒弟的击鼓伴奏下,于闫白霖房前轻快舞动。只见她一会儿张开两臂拟鹰飞舞,一会儿蹿跳铺抓仿若猛虎,形态甚是滑稽可笑。
“这扮鹰扮虎的,就能抓住邪祟?”不知为何,赵子迈心中忽然闪现出一个人来,她临走前那一刻,回眸时有些轻佻的笑容。他觉得穆小午至少是比眼前这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禁婆靠谱的,虽然她和穆瘸子两个逃也似的离开了闫宅。
“虎神鹰神,漳台这边的习俗,且看看吧,况且现在这当口,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闫青城话音刚落,禁婆忽的开始浑身颤抖,张牙舞爪,做疯癫之状。
“可能有大仙要附体了,”站在对面的闫予池喃喃说道,眼睛中聚起精光,“大师,你快看看,邪祟到底附在何人体内?”
一名徒弟冲闫予池“嘘”了一声,和另外一名徒弟一齐冲禁婆跪下,高声道,“住库堂把庙门开,家住穿堂鼓楼庙,当仙下马你得报报国号啦。”
禁婆闻言睁开眼操起一面鼓,慢慢敲起来,边走边跳,浑身依然发着颤,像生了重病一般。她面部通红,眼直发亮,看起来甚是可怖,以至于几个年纪小的丫头都被吓得哭了,还有几个甚至跪了下来,冲着她连连磕头。
“虎三太爷,您老人家一路辛苦,需要点什么?”徒弟恭顺询问。
禁婆瞅他俩一眼,忽然换了腔调,听起来仿佛是个声音粗噶的男子,“两百斤重的猪头来一个。”
她拿腔捏调,眼睛从围观的众人脸上一扫而过。
“吓,哪有这么重的猪头?”下人们听了纷纷议论着。
赵子迈抱着臂,瞅着她冷笑,“二百斤,怕是虎头也难能有这么重。”
禁婆见他的气势俨然异于旁人,心里已经怯了,面上却勉强保持镇定,冲他道,“去了尾巴就算到了”。
听她这般说,闫予池忙命人把早已准备好的生猪和一盘雪白的银锭子抬了上来。那禁婆一边擂鼓,一边绕着牲口转了一圈,眼睛忽然斜向上方,只露出两个白眼珠子,口中咕咕哝哝念个不停,抑扬顿挫,旁人无法听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虎三太爷,您老人家给咱们个提示,那害人的玩意儿它到底藏在哪里?它手上已经有三条人命了,不能再任它胡作非为下去了。”一个徒弟凑上来,请示她的意思。
禁婆梗着脖子,脑袋颤了几颤,忽然一抬手,指向南边的内院,眯着眼道,“闫家之乱,起于内闱,妖异不除,必生灾殃。”
“内闱?”闫予池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大仙,您的意思是?”
禁婆仿佛没听到闫予池的问话,她“咚咚咚